那并非一缕光,而是一根细弱的丝线。
纤细的丝线缠绕在指间,向上收紧的力道带来刺痛,更带来清醒。
希望骤然充满脑海,被激活的求生欲催促他将另一只手也攀上丝线。
他拽着这根看似脆弱实则坚韧的丝线,浑身的力量瞬间爆发,竟真的让自己向上抬升了几寸。
他睁大了眼睛,原本以为早被耗尽的力量重新回到体内,他在上升,在挣脱!
细丝割破了手指,深深嵌入肉里。鲜血顺着指缝一路流淌,浸润了身上半干的泥壳。深可见骨的伤痕带来难以忍受的疼痛,每一次用力都像是要将手指生生勒断。
但他没有停下。
双手都变得血肉模糊,幽蓝的丝线上均匀地染上红色。上升的间距越来越小,需要鼓足极大的勇气才能将手放回线上。
但他没有停下。
脚下滴滴答答地落着泥点,和着他的血与汗。
双眼被生理性的泪水模糊,但在某一刻,他发现头顶正在释放光亮。
那是丝线来自的方向,那是——
是一扇门!
重新注入的生命力令机械性的攀爬迎来新一轮的冲劲,虚无的天空与贪婪的沼泽更加剧了逃离的渴望。
近了,越来越近了!
鲜血淋漓的手牢牢抓住门框,大大小小的创面与粗糙的地面直接接触,留下两个刺目的血手印。还有更多的已经干燥的伤口被这一阵握力崩裂,从重新炸开的裂口里流出的血染了满身,仿佛坠入地狱的冤魂。
重获新生。
丝线化作蓝光散去,他靠在坚实的门框上,浑身的力气都被抽离。
但还不到喘息的时候。
“离开医院。”客服说道。
身后的空无消失了,森然的鬼气重新将他包裹。
他竭力支撑起身体,四肢变得麻木,哪怕起身这样简单的动作都变得无比困难。
他踉跄着,尝试了几次才驯服绵软的身体。膝盖和手肘在地上擦出道道血痕,而他浑然不觉,仿佛血肉已不再属于自己,只是用骨架支撑着脆弱的神经供养大脑。
周围不知何时聚拢起朦胧鬼影,像是回到了一天前舍友偷袭自己的时刻,也是层层叠叠地围着他。
失血过多带来的寒冷被鬼魂们加剧,战战兢兢的肌肉无法阻挡热量的流失,本就难以支配的四肢越发僵硬,似乎下一刻就会变成失去丝线的傀儡木偶,彻底散架。
鬼影正在逼近,秦光霁步步后退。
原本漫长的走廊很快到头,退无可退。
后背抵上坚硬的墙壁,微弱的光簌地亮起。
他突然笑了。几滴血落在他的鼻梁和下巴上,凝成一条条暗红的小溪,令笑容变得诡异。
他紧紧盯着面前的鬼影,缓慢地张开双臂。身后吹起一阵风,随后是天光。他顺势向后倒去。
……
树枝咔嚓咔嚓地折断,许多道清脆的声响合在一起,反倒嘈杂。
地面潮湿,虽然有枯枝和绿叶的铺垫,但整个脊背仍被砸得生疼。
骤然的坠落让秦光霁的头脑发昏,可他没时间缓和。
背包和手机都已丢失,但耳畔仍有客服的声音。
从医院三楼坠下时短暂的阳光已经被世界收回,他看见乌云复又笼罩,看见从医院的小窗里飞出鬼影。他只有继续跑,向着眼前唯一的光亮,向着那一条狭窄而幽深的小径,不停向前。
……
世界完全变了样。
校园不复存在,林立的楼宇成了嶙峋的废墟,本该葱郁的林荫道上,阴翳取代绿叶,树干虬结扭曲,好似由无数个鬼脸组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