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当女孩再次拿起手机时,那占据了大半屏幕的黑框告诉她:越关山还在,只是出于某种原因,她陷入了缄默。
对话框并没有妨碍手机的正常运行,女孩凭借着记忆滑动屏幕,将手指点在一个app的位置上。
但下一秒,随手指的离开而打开的并非那个社交平台的开屏广告,而是一片漆黑。
悬浮在屏幕上的黑框迅速扩展,一瞬间便吞没了所有的光亮,如一面镜子般照出女孩写着三分茫然的面孔。
台灯忽然闪烁了一下,忽闪的白光使得女孩的瞳孔陡然收缩,随之而来的是一种从内心油然而生的警惕与惊慌。
“到底出什么事了?”这一次,女孩的语气前所未有的严肃。她似乎是从这份沉默与阻拦中读出了什么,寻求的并非真切的回答,而是一种对内心猜测的证实。
她仍旧紧握着手机,一双眼睛微微抬起,擦过漆黑的屏幕,落在上方圆形的摄像头上。她知道越关山看得见。
……
第一个开口的并不是越关山,而是温星河。
“它们……”温星河凝望着这些不堪入目文字,表情早已不是从前惯有的张扬或愉悦,而是一种仿佛要穿透电子屏幕,将那些文字一个个撕碎的愤然。
她最终只说出了这两个字,其余的话都被吞没在涵养之下。当然,也是因为她很难找出一些既不骂街又能清晰描述出自己此刻心境的形容词了。
但在当下,不论他们这些看到文字的人是如何心情都不要紧,重要的是该如何解决它们。
路云晓率先站了起来:“这些人在留言的同时也留下了自己的ip,我们可以在网络世界中寻找到他们,就像之前对章鱼营销号做的那样,摧毁他们。”
他攥紧了拳头:“我可以代替光霁哥再次进入深层网络。”
但这一次,少年的主动请缨并没有收获正向回答。
“不,”温星火轻轻摇头,“这次不一样。”
他将目光投向越关山,女孩显然意识到了什么,与越关山之间形成了一种倔强的相互对峙。
“它们是个体用户,且并没有违反任何法律。”越关山的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屏幕,只是一点一点翻阅着愈发增多的文字,像是要将它们刻在心里,深深铭记,“我们不能对它们做任何事。”
“为什……”在温星河拍案而起的前一刻,温星火就已预判了她的动作,将她重新按回地上。
“因为只有有罪者才能被制裁和审判。”越关山的回答很简短。
沉默了许久的秦光霁缓缓伸出手,尝试触摸悬浮在空中的投影,在手指穿透那些文字时,他神色黯淡:“我们只能用道德去谴责它们,可这样做有用吗?”
“不,还有另一个办法。”
越关山突然站了起来,挥了挥手,在坚实的墙壁上开出一扇小窗。
一个灰黑色的物体精准地穿过那扇小窗,划过一道完美的曲线。
空气中的甜腻瞬时被冲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从那道黑影里散发出来的浓厚土腥味。
但它并没有落入室内,一道半透明的屏障挡住了它。
秦光霁的眉心陡然跳动了一下,他快步走上前去,发现那并非普通的屏障——灰黑色的污泥给了它底色,使秦光霁看清了上面的小字。
秦光霁登时望向越关山,眼中神色复杂。
越关山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挥手关闭小窗。
窗户合上的瞬间,窗缝也一起消失,空间重新恢复了封闭的状态,但众人面对的不再是坚实的墙壁,而是一层透明的膜。
透过它,众人看清了女孩个人空间之外的光景。
是越来越多的冰淇淋正在向这边聚拢。某一刻里,秦光霁觉得自己仿佛回到了站在那座黑色章鱼山前的时候,耳畔又一次传来了冰淇淋们嘈杂的声音。
但只要再多注视人群一会儿,他便会发现其实这些人群与自己先前所见都不相同。
这里的冰淇淋是流动的,它们并不会在女孩的空间前驻足太久,至多只是稍作停顿,在楼外悬挂的巨幅画面前留下一个足迹或是一句话,随后便不再关注了。
真正导致了这处拥挤的,是那些混杂在冰淇淋群里,披着一层普普通通的皮,却不时露出些破绽的特殊生物。
方才那滩污泥正是它们的杰作。
咚!咚!咚!
几团黑泥从某个遥远的轻易不被察觉的角度喷射出来,裹挟着属于文字的恶意,以一种肉眼几乎无法捕捉的速度向众人的方向扑来,在那面透明的墙上绽放出一朵朵黑色的泥花,像是在视网膜上炸开那样,很快便模糊了眼前透明的墙面。
在泥花打在墙上的那一瞬,秦光霁仿佛能闻到那种源自塘底经年累积的污垢发酵后的气味,又或是某个多年未清洁过身体的流浪汉身上衣服的气味,那样刺鼻,那样浓烈,好像已经凝聚出了肉眼可见的实体,击穿人的头盖骨,直接晕眩人的神智。
但很快,秦光霁就知道这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他们正处在女孩个人空间的内部,在这由信息构成的网络世界里,只要这空间的主人没有主动打开房门,就没有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分子能够通过这面看似脆弱实则比任何材料都要坚固的墙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