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孙姨娘自心中思绪回过神来?,她抬起眼睛,在梳妆镜中瞧了瞧女使手里拿着的那两支发簪,眼波流转,笑意深深道:“就那支流苏簪罢,瞧着人喜气。”
听到孙姨娘这般说?,女使心下虽有些诧异平素喜欢将自己?打扮得端庄清雅的孙姨娘,为何今日?会选择这镶着橘红玛瑙的流苏簪,却还是讨好地?笑了起来?。
抬手,为孙姨娘戴好发簪,女使奉承笑道:“奴婢也是这般觉得,平素姨娘打扮得清丽素雅,濯清涟而不?妖,今日?猛一配上这流光溢彩的流苏簪,显得整个人仿佛牡丹一般富丽贵气。”
孙姨娘闻言,只是在镜中瞧了女使一眼,随口笑骂:“小蹄子?,你这张巧嘴倒是会说?话。”
抚了抚自己?新梳的发髻,忽然想到了什么一般,孙姨娘顿了下手中动作,问道:“康儿呢?”
听到孙姨娘这般问,女使忙答道:“四公子?方才从私塾回来?,说?是饿了,这会子?正在用膳呢。”
点了下头,孙姨娘向女使吩咐道:“嗯,待他用完膳,将他抱过来?,给我瞧瞧。”
闻言,女使忙应道:“是。”
端详着铜镜中妆发齐整明丽的自己?,孙姨娘忽又想起一桩事来?,笑吟吟侧身,对身旁女使道:“对了,我有件事吩咐你去做。”
侍立在她身旁的女使道:“姨娘要吩咐什么?”
面?上带着吟吟笑意的孙姨娘不?曾言语,只是望着女使,屈了屈两根手指,有些神秘地?示意她附耳过来?。
……
痛不?欲生的田姨娘,在悲痛欲绝哭了几日?后,整个人全部的精气神仿佛都被消磨干净,变成了一个行尸走?肉的傀儡。
看着泥塑一般,枯坐在房间?已经几日?的田姨娘,与她心如死?灰的呆愣神情,女使眼中划过一抹微暗的光芒。
倒了一盏温茶,上前奉给田姨娘,女使好似甚为忧心地?对她道:“姨娘,您喝点水罢,总是这般,您的身体?如何消受得了。”
见田姨娘出神坐着,一语不?发,女使手中端着茶盏,立在她身旁,佯作抬手用帕子?拭了拭眼泪,哀伤又苦口婆心劝道:“逝者已逝,活着的人,还要好好生活下去啊。”
说?着,瞧见原本沉浸在自己?世界,呆愣着的田姨娘,面?上隐有哀恸的触动,女使心中一喜,忙趁热打铁地?哀声劝道:“姨娘,去外面?走?走?罢,总是在房中这般坐着,奴婢实在太担心您了。”
听到身旁女使这般忧心自己?,田姨娘压下眼中又要盈眶而出的许多泪水,轻轻摇了下头,鼻音有些闷地?说?道:“我无事。”
见田姨娘终于理会自己?,女使放下手中端着的茶盏,扶住田姨娘的手臂,强忍抽泣地?说?道:“姨娘同奴婢一同去花园走?走?罢,或许如此,您的心情会好转许多。”
侧眸看了一眼自己?的女使,虽然田姨娘如今心情悲痛,有些不?欲出门,但望见女使忧心忡忡,一片好意的模样,她不?禁有些难以开?口拒绝。
点了下头,田姨娘勉强答应了女使的请求。
后花园。
冬日?的园子?,已经没了争奇斗艳的各类花卉,暗香扑鼻的腊梅,在第一场雪后的冰天寒地?里,反倒开?得正艳丽。
田姨娘坐在假山旁的凉亭中,她的两个女使,方才都已去为她折梅花去了,想要教她心情松快些。
独自一人坐在四面?围着厚实暖帘,所以并不?很是寒冷的小亭中,孙姨娘靠在阑干上,低垂着眼帘正呆呆地?出着神,却忽听暖帘外的假山旁,有人走?近,说?话的声音。
只听一个女使正在道:“可真是风水轮流转,田姨娘没了儿子?,文翠院的那位如今膝下却养着四公子?,放在从前,谁会想到有今日呢?”
听到同伴这般说?,另一个女使也叹息一声,仿佛甚是同情道:“是啊,田姨娘真可怜,大?公子?好端端的,谁晓得竟又在外面?闹事,被家主下令处置,谁能料到,竟被活生生打死在了祠堂。”
开?头那个女使闻言,也是一声叹息。
待到叹完,却听她话锋一转,语调有些怪怪地?道:“田姨娘平素虽瞧着柔弱,疼爱大?公子?,可如今看来?,也并不?是那么回事,大?公子?没了,她眼下不?还照旧过日?子?,活得好好的。”
见同伴这话说?得不?像话,另一个女使笑了一声,随口阻止道:“你胡诌什么呢。”
说?罢,两人对视一眼,不?再言语,离开了假山旁边。
两个女使说?话的声音静了下去,也再听不?见脚步声,想是已经走?远了。
仍旧坐在凉亭中的田姨娘,枯槁一般的面?上神色,忽又变得十分痛苦。
大?滴大?滴的眼泪仿佛疾风骤雨,砸落在衣料上,想到如今身旁养着四公子?的孙姨娘,想到儿子?小时候,不?得不?忍着心痛将他送到太太郑氏身旁养着的自己?,田姨娘痛苦,愧疚得眼前发黑,快要眩晕过去。
轩儿年幼时,她实在太软弱了。
因?为不?敢跟膝下无子?的太太郑氏争,加之觉得自己?的孩子?,在正房夫人膝下养着,会比自己?一个妾室养着要好,所以,她不?曾亲自抚养自己?的孩子?。
若非如此,轩儿也不?会因?为太太郑氏病弱的疏于管教,而变得那般不?成器,变得那般心思恶毒倨傲,自视甚高。
倘若她的孩子?,是由她自小养大?,虽然可能依旧是没有太大?出息,可是至少,她会好好教养他,教他做一个不?张扬,不?起眼,谨言慎行的人。
何至于……何至于如今,犯下弥天大?错,不?过弱冠的年纪,便早早地?离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