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面容苍白,身量纤弱,但说话得体,举止有度,颇有名门世家长女的风范。
众女眷暗暗称许,太皇太后伸手扶起沈听娩,关切道:“娩儿,你大病未愈,无需多礼……快坐着。”
又吩咐宫女温上汤药,“你一定要多多歇息,这几日游猎,你就待在哀家身边,好好将养身子。”
“谢老祖宗。”
众女眷适时夸赞沈听娩,太皇太后又说了几句,这才放了众人出去。
沈听珠跟着人群散去,忍不住想起了那晚——她在厢房烧起热水,一抬头,连连雨幕中,消瘦身影站了半夜,像一枝迎雨绽放的夏荷,清丽倔强。
待沈听娩回了厢房,方换了衣裳,又埋入热水之中。
一冷一热,沈听娩这一病,躲了春狩,却迟迟不见好,沈听珠止不住心疼,到底是哪家的儿郎,值得阿姊这般折腾身子,避于人后?
“——娘子!”
沈听珠回过神,商秋今日梳双丫髻,穿桃红齐胸襦裙,杏眼弯弯,小脸红红,欢快地说道:“击鞠场可热闹了,娘子,我们一起去看看吧。”
沈听珠只想躲个清闲,以手扶额,“商秋,我忽然头痛得厉害,怕是不能去了。”
“……娘子又不想见人了?”商秋欲言又止。
沈听珠调皮一笑,躲懒去了,濮子园里,内侍举着玉盘躬身走过,不远处几位贵女围坐在和风阁煮茶观花,笑语不断。
“今年殿试有位饶宜县的进士还未动笔,就先在大殿上晕了过去,圣上命御医施针都未醒,最后还是让四五个内侍抬了出去,据传是忧惧失常所致。”有位贵女用团扇遮住脸,笑道。
“真是可怜,听说新科进士三十余人,最后拔得头筹的竟是位二十岁出头的年轻郎君,名唤刘策章。”
另一位贵女道:“你们不知,刘进士不光人生得端正清秀,所做的诗文连主考官都誉不绝口。”
“可否婚配?”
“尚未,发榜那日,京中适婚娘子都在打听这位进士,可把高琼贞气坏了。”
“她一贯嚣张跋扈,刘进士虽是出自高尚书门下,却也看不上她。我听我家郎君说,去年她看上了翰林图画院的丹青官,当晚就将人强行绑入府中,百般折辱,事后丹青官的父母一纸诉状告上御史台,圣上大怒,降罪于她,最后还是长公主出面才平息了此事。”
闲谈声入耳,沈听珠有意避开,绕去假山后,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沈听珠停步,探身看去,原来是赵献琮和高尚书之女高琼贞。
只听赵献琮轻笑一声,“原本这次该是你和太子出面接待天祜使臣吧?……你瞧,圣上如此偏疼杜如筠,把这样出风头的机会都给了她,你准备多日,不仅一场空,还只得了一支破金簪——”
高琼贞凤目一瞪,猛然摔下金簪,“闭嘴!”
赵献琮露出得意的神色,指腹细细摩擦她鲜红的唇脂,“你看你,真是沉不住气,我倒是有一个法子,能弄死杜如筠,想不想听?”
“就凭你?”高琼贞厌恶地打掉他的手,嘴上不饶人道:“赵献琮,你一个不受宠的郡王,成日里唯唯诺诺,一脸的孬种样,如今还长本事了?”
赵献琮眸中阴沉,低头暗暗笑了起来,“高琼贞,你与其在这里讥讽我,不如想想,连刘策章这种寒门都看不上你,和我比,谁才是最大的笑话?!”
高琼贞恼羞,扬起手朝他脸上扇去。
赵琮献一把捏住她的手腕,笑容毛骨悚然,“你最好想想,要不要和我共谋,不然不只是圣上会厌弃你,就连你心爱的刘策章,都要另属他人了……”
说完一把松了手,高琼贞跌倒在地,气得浑身乱颤,“赵献琮!!!”
沈听珠偶然听到这二人隐秘之事,心中翻腾得厉害,不敢再多留步,转身快步离开了。
*
是时天已近晌午,猎场渐有热浪,一群贵女换了猎装,嚷嚷闹闹而去。沈听珠倚在亭子下,闭眼假寐,一人坐于她身边,道:“我还想着你去哪儿了,原是躲在这里逃懒。”
沈听珠漫声应道:“嗯……来者何人?”又忽地想到什么,一下爬起身道:“师父!”
“有点良心,还能认得我!”渚晏递给她一盘糕点,“击鞠场十分热闹,你不换身衣服去看看?——听说,这次金吾卫抓了好几对野鸳鸯,天祜公主与四皇子比箭,连连赢了好几把,还有…太子射中了一只梅花鹿,你想不想知道今日围猎,谁射中的猎物最多?”
沈听珠吃了一块糕点,香甜爽口,她嘴馋,又吃了一块,“师父怎么突然回来了?”
渚晏笑道:“看热闹呗,小四,难道你要躲一世吗?”
“我才没有。”沈听珠小声嘀咕。因着身世,她从小被人指指点点,受尽流言蜚语,后拜师、退亲、制瓷,事事出名,所至之处,议论声更甚。
沈听珠不过十五岁,半大的小娘子,又怎会一点儿不在意,偶尔听到几句,心里也会稍许难过,于是只好躲着人群,久而久之,更不想见人。
渚晏揉了揉她的脑袋,“没有?——那就和师父一起去。”
“去就去,谁怕谁!”沈听珠假势站起身,又半天踌躇不前。渚晏掩口微笑。沈听珠佯装恼怒,“哼,师父你又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