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乌沉沉的黑云压下,深树林中,赵玉琮背着沈听珠,大步稳稳地往山上走着,沈听珠摔挫了脚,被他背着,双手自然环在他的脖颈处,她微偏了下头,面颊一下贴在了赵玉琮通红的耳朵上,她立即躲开,身子直挺挺地僵住,道:“世子……”
“我在。”
赵玉琮身子发出阵阵温热,沈听珠感受着,心下也似这湿漉漉、粘巴巴的衣裳一般,她既羞怯又别扭,轻声道:“世子的肩还疼吗?”
“不疼。”赵玉琮一边背着她,一边给她摘果子吃,他逗她道:“你还想飞上天摘月亮吗?”
沈听珠喉咙一片干涩,“我不要。”
赵玉琮笑了几声,沉吟良久,才低哑着声音道:“我不该……让你置于这么危险的处境。”银白的月光从层层树林间透过,晕亮他白皙的面庞上淡淡的红光,他极为认真坦荡,又有些许无措,“四娘,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趣?”
沈听珠不懂他的意思。赵玉琮不擅长哄小娘子,语气皱巴巴道:“有时候我…我真不知该如何做……才能像董蒙士一样,逗你开心。”
他从小金尊玉贵,众星捧月,让他人开心,从来不是他赵玉琮该考虑的事情,如今常与沈听珠一处,他第一次有了想让一个人开心的念头,又因从来没有,自是手足无措,半天才憋出一句,“你大概会觉得我很无趣吧。”
“嗯,有一点儿。”
赵玉琮心下一紧。沈听珠脸颊绯红,“我知道……世子已做得很好了。”
赵玉琮嗯一声,轻轻一笑。
二人往山上又行了数十步,忽见正前方一头野猪跑过,林中“嗖嗖——”几声箭声,一猎户拉弓对着野猪连射几箭,野猪凄厉叫了一声,倒地抽搐,猎户收弓问道:“你们没事吧?”
赵玉琮放下沈听珠,将她护在身后,作揖道:“多谢壮士搭救!”
“恰好路过,举手之劳而已,我是这一片的猎鸟人,住在左面的山头上。”
赵玉琮十分机警,望了一眼他臂上搭着的弓箭,悄然抓住佩刀,沉着嗓子对沈听珠道:“四娘,数三声,背过身去,捂住耳朵。”
沈听珠答应一声,三声之后,她转身捂住耳朵,身后寒气陡然侵出,隐约听见刀剑搏击之声,剑光从后略过,赵玉琮把腰胯一纵,以虎啸之势,霹雳挥剑,劈脸给了这猎户一剑。
这猎户退了十步远,拉弓射箭,赵玉琮从半空翻身,扑将过去,一剑砍断他的手臂,猎户痛叫一声,再一剑,刺穿他的脖颈,一剑抽出,鲜血大股大股涌出,猎户两眼睁得浑圆,双手捂住脖颈,直直倒了下去。
赵玉琮收了剑,一脚将他的尸身踢远,他抹了一把血,把双手擦拭干净,待不留一点儿痕迹,才过去,蹲下身道:“四娘,上来,我继续背你走。”
他身上凌冽的杀气太浓太烈,久久悬在这夜里散不开。沈听珠一愣,“他是……?”
“天祜的鹰犬,方才在吊桥上,就是他射的箭。”赵玉琮敛了笑容,往后退了几步,沉闷地说道:“我…杀了他,你是不是害怕我了?”
他双手一抖,紧蹙眉头,眼眸带着几分不安和慌乱,赵玉琮将头转向一边,不敢看沈听珠。
沈听珠毫不犹豫摇头,深深地思索着:“我们不杀他,他就会杀了我们,我只是在想,我们可以用这野猪做个陷阱,吸引其他野兽。”
赵玉琮倏然抬眼,虎目势雄雄,放出光来,“好,都听你的。”
他依着沈听珠所说,提起那只死去的野猪,挥刀在它身上划下几道,再绑在树上,滴滴鲜血落下,沈听珠设好陷阱,二人对视一眼,默契躲在树头,不多会儿,又一群野狼寻味而来,“唰——”一声,齐齐落入沈听珠的陷阱之中。
“四娘好生厉害。”
沈听珠一笑,二人不停,继续往山上走着,不知走了多久,忽见远处一簇火光,一群军士簇着火把,喊道:“世子!”
几个军士忙不迭跑来扶住赵玉琮,董蒙士和商秋在后,叫道:“娘子!”
“商秋,你没事太好了!”沈听珠不禁心头一松,商秋哭得不停,牢牢抱住沈听珠,“下次若死,我都不要再和娘子分开了。”
沈听珠眼中含着泪,“说什么胡话,董蒙士,多谢你照顾商秋。”
董蒙士失笑,“啊呀,见外了,放心,初一也好好的。”他难得露出几分靠谱之色,沈听珠心里踏实了些,忙急着去看初一,商秋小心扶着她,二人入了方营,看见它正躺在一片软铺上,伤处已被人裹好,见沈听珠过来,初一忙喵喵叫道,沈听珠坐下,它艰难挣扎贴过来,一下下舔着沈听珠的手,她舒了一口气,鼻息一酸,堕下泪来,“初一,还好你没事。”
董蒙士拿来新衣裳让沈听珠换上,她换了衣裳,与商秋一道去看赵玉琮,他坐在营中,一阵风过,只见他脱了上衣,露出筋骨强硬的上身,他胸口刺得猛虎八面威风,昂头逞爪,极凶模样。
营中军士方帮他清了伤口,叹息道:“世子何故管那沈四娘,她怎比得上世子重要,若非要顾着她,这箭如何能射得了世子,这天祜鹰犬实在太狠,差点儿废了世子一条胳臂……若是让圣上知晓,怕是又要动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