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微舒了口气,淡淡回道:“娘子稍待,我先奉茶与娘子,再去问问府里有无备冰。”
“什么?将军府还会没有冰?”沈氏登时就站了起来,眉眼上挑,面露怒气,“你定是在戏弄我!从我进来你便举动迟缓,事事怠慢,就算你是将军府的人,也不过是个下贱的婢子,怎敢以下犯上?!凤梅,给我掌她的嘴!”
“你岂敢动我!”露微不过是知道自己身份尴尬,不想惹事,才忍让至此,却从不是软弱的性子。她高声喝斥,一把就挡住了侍女扬起的手。
沈氏自是难以置信一个婢女的忤逆,怒火中烧,当即亲自举起了手。这一下紧接着侍女的动作毫无间隙,露微终究失于防范,被重重一掌打在面颊,人也跌倒在地。
“娘子!”丹渥原就害怕,慢了一步,此刻便赶紧扑到露微身上护住,防止沈氏再要责打。
“住手!”
正是紧要关头,身着朝服的晏令白匆匆而至,眼前的情景也让他触目一惊,而他是见过沈氏,知道此女来历的。
“将,将军,小女原是来探望表兄的,”晏令白威严的形容让沈氏立刻收了脾气,目光躲避,“可这个婢子甚是无礼,小女不得已才出手教训。”
露微缓缓站了起来,多少愤恨都咽了进去,不言一字,只低头擦拭嘴角渗出的鲜血。可这时,一向惧怕晏令白的丹渥反而一力跪了下来,含泪说道:
“将军明鉴,是这位娘子把卫娘子错认成了婢女,还连连为难,卫娘子只是由她使唤,什么都没做啊!”
沈氏听罢一惊,再看露微,也没看出不是婢女,“她究竟是谁?不是婢女为何穿成这样?”
晏令白至此已将事情看明白了,沉声道:“沈娘子,敏识尚未下职,不若你先回府,他自会回去拜见父母的。”
沈氏看不出奥妙,但也知道晏令白与谢家的关系,怕闹大了不好收场,便应了,向晏令白行礼告辞而去。
待人走远后,晏令白也让丹渥退了下去。单独面对露微,见她极力隐忍,晏令白不禁心生恻隐:
“你受委屈了,但我不便指责于她。她应该同你报过家门了吧?她正是敏识的表妹,前不久跟随敏识的父母从扬州而来。”
露微还是低着眼睛,面颊上掌印分明,口中弥漫着鲜血的腥甜,一开口先呛了一声,“回将军,我都知道了。”
“那你……”晏令白越发有些不忍,眉心拧成了结,“那你可知,她此来,是要和敏识议婚的?”
露微当然不知,但也不算惊讶,“今日之事我不会放在心上,将军不用和我一个外人解释这么多,不论她是何身份来由,总是名门贵女,而我只是一介草民。”
这番态度不禁让晏令白疑惑。谢探微已亲口承认了有意于卫月,难道卫月本人还不知道?她表现得太过平静了,又或者就是明白身份悬殊,才知而不言,刻意隐忍的?
这小小女子,究竟拥有怎样的心思?
“你先回房,我让下人去请医人替你疗伤。”沉思了片刻,晏令白如是说道。
“区区小事,何足劳烦。”露微已经下定了离开的决心,不必再等,“承蒙中候援手,将军收留,我已在府上叨扰多时,今日本就打算告辞的。”
说着,她向晏令白深深拜了一礼,“我知道将军府上不养婢女,丹渥是陆冬至特意为我寻来的。我走之后,望将军能替她安排一户宽善的人家,不要让她再被发卖。若不能,也求将军多留她几时,等我攒够银钱,再来带她走。”
晏令白是想让露微离开的,可直到刚刚都没能启齿,现在听她主动说起,竟霎时生出满心的愧疚,“你……”
“多谢将军,告辞。”
若没有沈氏的事,露微或许还在犹豫,但沈氏也算给她提了个醒,自己身负家难,不该在这样缠不清的门户里淹留。
晏令白望着露微离去的背影,抬着手悬在半空,终究不曾出声留人。
转机
◎怨人不如自怨,求人不如求己◎
沈沐芳原是私自寻上的将军府,并未事先禀告舅母李敬颜,故而悻悻归来也不曾惊动。她甚是懊恼,没见到谢探微的人便罢了,还撞上一个不知什么人物的“卫娘子”,险些连晏令白都得罪了,也真是有些后怕。
“依奴婢看,那将军府奇怪得很,都那么大的官了,府里伺候的人还没我们沈家看门的多。还有那个贱婢,难道还是什么主人娘子不成?竟嚣张得很。”
沈沐芳坐在廊下纳凉,心里刚消停些,听凤梅这么一嘟囔,难免勾起了心事,忖度道:“晏将军如何也就罢了,我倒担心那个卫娘子,怕不是我表兄养在屋里的小妾。我们都到咸京半个多月了,表兄一次也没回来过,就算和舅舅置气,也怕是真的不肯与我定亲,那我母亲的叮嘱可怎么办?”
凤梅自是知道沈家的安排的,回道:“夫人是要娘子争气,笼络住郎君的心。可大事自有郡主做主,娘子进门必是正妻,还惧怕一个低贱的小妾么?”
“你哪里没见过得势小妾爬到正室头上的?”沈沐芳叹了声,反苦笑一声,“我大兄二兄那些事不都是这么闹出来的?阿娘不知为此操了多少心!再说了,先前总听闻表兄是个最严气正性不过的人,应该是不近女色的,可若真是藏了这么个丫头在屋里,那必是极尽宠爱,甚至为她不婚也未可知。”
凤梅倒看不出这许多,想了想又道:“那小贱人是有几分姿色,可奴婢也没见哪个高门大户的郎君只爱那么一个的,最多年也就抛到脑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