黛玉无法,再坚持下去真的要伤了情分,她只能道:“既如此,便只当外祖母给我的零花吧。”
“这才对嘛”,贾母拉着黛玉的手拍了拍,“一家子骨肉,不必算这么清楚,可记住了?”
“是,多谢外祖母教导”,黛玉依偎在贾母身边,笑道:“只是另有一件事,外祖母可得允了我才好。”
贾母笑呵呵道:“你且说说。”
“祖母既不肯要银子,就允了我自己开火吧”,黛玉说完,见贾母不甚赞同的样子,笑道,“这却不是与您生疏,只是我这身子,吃用上需格外当心些。”
她细细说了平日怎么吃:“不能不吃,也不能多吃,一日三餐需得准时,但也不必拘泥时辰,饿了加餐就是,说是‘少食多餐’,正是养身子又不累肠胃的法子。入口的东西更是讲究,每餐五谷杂粮、蛋肉菜蔬一样不能少,辛辣不能吃、油腻不能吃、生冷不能吃,寒凉不能吃,就连茶也不能喝,只能喝特制的饮品。光是为着我,父亲就请了三个厨子,当真是琐碎又麻烦。”
这些饮食计划都是胤祚和太医商量着制定的,黛玉每每想起总是心中温暖,故此丝毫不觉得麻烦。然而眼下说出来,一屋子的人却听得直咋舌。
贾母笑道:“正该如此,玉儿切莫嫌烦,好好爱护身子才是。既如此,你就自己开火也罢,叫厨房每天送菜肉给你。”
黛玉只笑,却决定回头还是自家买食材。
双方谈妥,气氛又逐渐融洽起来,贾宝玉原本缩着脖子不敢说话,见状松了一口气,笑道:“方才我便瞧着妹妹眼熟,倒像从前见过似的。”
贾母笑道:“胡说,你何曾见过她?”
黛玉一直没看宝玉,如今看去,竟也觉得眼熟,但她对此人实在不喜,心里并无触动。只是想起当初师兄似乎也曾对爹爹说过类似的话,不由抿唇笑了笑:“我与父亲有几分相像,二表哥许是见过父亲吧。”
“这倒是,宝玉以前确是见过女婿的,只是那时你还小,难为现在还记得”,贾母只觉得孙子果然聪慧,心里欢喜不已。
贾宝玉见黛玉笑了,不由更为痴迷,呆呆问道:“妹妹可有表字?”
不等黛玉回答,又道:“若是没有,我送妹妹一字如何?”
黛玉眉毛挑了起来,憋不住要出口讽刺了,宁嬷嬷赶在她之前开口,严肃道:“请这位小爷慎言,姑娘家的字向来由父亲来取,林大人尚在,您怎能越俎代庖?”
她只说林如海,绝口不提夫婿也能替妻子取字之事,否则林黛玉的名声也必然受损。
然而即便如此,也让贾宝玉十分难堪了,这话听起来竟似指责他咒林姑父去世似的。他从小到大都被宠着惯着,除了贾政还没人敢这么跟他说话,本是恼怒的,然而宁嬷嬷在宫中多年,积威甚重,如今板下脸来极是唬人,宝玉不敢训斥她,只能讪讪转移话题:“妹妹可有玉吗?”
黛玉只觉得这个表兄每个问题都莫名其妙,在这么多人面前,也只能淡淡道:“有一块黄玉。”
宝玉眼睛一亮:“叫我瞧瞧,那玉上可有字?也是妹妹从胎里带出来的?”
黛玉这才知道他什么意思,不由好笑,胎里异象不是谁都能有的,即便有也不会宣扬的到处都是,这般胡问,实在惹人发笑。
她已然十分不耐烦,努力保持耐心:“并没有那般神异。”
却见宝玉闻言脸色一垮,下一刻就疯癫一般,摘下脖间的玉狠命往地上摔,嘴里骂道:“什么罕物,连人之高低不择,还说通灵不通灵呢,我也不要这劳什子了!”
黛玉吓了一跳,屋里其他人也大惊失色,一拥而上,拦人的拦人,拾玉的拾玉。贾母见宝玉哭得不停,哄劝道:“你这妹妹原有这个来的,因你姑妈去世时,舍不得你妹妹,无法处,遂将她的玉带了去了。”
黛玉冷眼看着堂屋乱成一团,宝玉哭闹不休,贾母方才还口口声声最疼贾敏,如今为了安慰无理取闹的宝玉,竟将逝去的人拉出来说事,王夫人一边喊孽障,还扭头对黛玉道:“劳烦姑娘离这混账远一些吧。”仿佛她才是那祸根子惹事精似的。
黛玉只觉得浑身发寒,冷笑一声:“表哥既然不欢迎我,我走便是。”
说着转身就往外走。
贾母忙着哄宝玉没注意,倒是王熙凤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见黛玉如此,心道不好,黛玉才刚来宝玉就闹了这么一出,真叫人闷着气回去了,如何向林姑父交代?
她登时顾不得宝玉,连忙去拦黛玉:“妹妹头回来不知道,他就是这么个性子,你左右问问,家里的姐姐妹妹谁没被他问过玉呢,不是针对你一个的,何必往心里去,倒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黛玉只是不理,王熙凤叹道:“姑娘便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该为老祖宗想想,老祖宗多大岁数了,好容易把你盼来,你这么走了不是扎她的心吗?”
黛玉脚步一顿,目露犹豫。
熙凤又劝了几句,最后还是贾母亲自过来,拉着黛玉泣不成声,口口声声“心肝肉”,黛玉看着年迈的外祖母,到底是走不成了。
王夫人阴阳怪气道:“小孩子家家吵吵闹闹都是寻常,何必动不动走啊走的,岂不是叫老太太伤心?”
“不会说话就闭上嘴!”贾母斥了王夫人一句,又把宝玉扯过来,“你这孽障,还不给你妹妹赔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