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已沏好，她执起一杯递到他手里，叮嘱道：“趁热喝。”
沈奉雪敛眸看向手中的茶水，一时不知她口中哪句话为真，哪句话为假。
他也不自认自己被她唤上一句“师尊”，便真的能以“师尊”自居。
或许，她说的话，都是假的罢。
茶水的温度被控制得刚刚好，入口温润，而后回甘。
茶水入腹后，沈奉雪便感觉一股暖流散入四肢百骸，沉睡许久的躯壳像是在慢慢苏醒。
“此茶为柳折枝所赠，我尝过，里面成分安全，于你多有增益。”顾厌生又递来一杯，道：“所以，得多喝。”
沈奉雪接住茶水，迟疑道：“师妹她……”
顾厌生直接打断他，轻笑道：“师尊，有什么不妨直接问我，你便是知道怎么才能杀死我，我也会仔细想想回复你。”
灵狐趴在她脚边，不时用毛茸茸的脑袋蹭着她的衣摆。
顾厌生终于伸出手在它脑袋上拍了两下，以示安抚，却依旧对沈奉雪道：“师尊，只要你把羲和忘了，心里只有我一个，我把命给你。随你想百八十种死法，我都随你，绝不反抗。”
整个院落突然变得寂静。
风好像止了。
鸟鸣声渐渐远去。
顾厌生的眼神骤然变得幽深，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引诱着他，令他不自觉怔住，仿佛要被旋涡裹挟进去。
终于，他找回了神智，冷然道：“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羲和？”
果然是他的逆鳞啊。说都说不得了。
顾厌生哂笑道：“自然是之前师尊曾错把我当成了他。在我知道羲和之前，一直以为师尊心里只有我一人。我当时真的很开心，觉得天道待我终是不薄，给了我阴暗扭曲的前半生，却也给了我一抹光明。”
沈奉雪面无改色听着她叙说着他毫不知情的故事。
顾厌生自嘲地笑了，她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他的。
“‘羲和’真是个好名字。这是你为我起的字，我很喜欢。”她神色哀伤，声音也变得悠远，陷入了回忆里，“也不是，只是当时你这么唤我，我便以为是我了。你只是在透过我看别人。即便是你失忆了，也只记得他，从未有一次记得我。”
“十二年前，夜姝通过溯源术将魂灯过往展现在我面前，我看着你温柔地唤他，我才知道，自己不过是个笑话。你每次失忆，都是在透过我看他。”
她咬牙切齿，手中的杯子瞬间化作齑粉，“我恨他！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沈奉雪平静道：“我不知此事。”
“你自然不知，因为你又一次失忆了，你又一次忘了我，又一次只记得他。”顾厌生道：“其实，当做替身也可以。在你沉睡的时候，我想了很久，不过是被当成替身而已，有什么大不了的，只要你醒过来，再唤我一声‘阿厌’，我就可以原谅你。”
沈奉雪一顿，对上顾厌生那黑漆漆的眸子，竟破天荒从中捕捉出了几分委屈。
顾厌生低声道：“师尊，你到现在，还是没有唤我一声‘阿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