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才开始聊起单一葡萄品种的葡萄酒和混合葡萄酒,顾西穗直接把她对纺织品的理解直接套用在葡萄酒上了,无非就是纯羊毛和65%羊毛的区别,100%的羊毛固然好,但不实穿,反倒65%的羊毛可以做得更挺括。
她津津有味地听他们聊着,时不时看向权西森,内心最大的感受其实是,他过得还挺热闹就好。
她还总以为,他在这里过着的是孤独而枯燥的日子。
幸好并不是。
等人去楼空了,两个人回到权西森的房间,他才告诉顾西穗,酒窖里的酒都是刘先生他们放在这里的,最珍贵的那些都标注了所属权,包括那三瓶八二年的拉菲,其中两瓶都是刘先生的,唯独今晚那瓶是属于他爸的。据说是他们好多年前从拍卖行拍到的,以当时的物价来说,是非常昂贵的,但现在的价格——他原话说的是,“还好”。
搞不懂你们富豪。
顾西穗边在心里吐槽,边问:“你会经常想起他吗?”
“谁?”
“你爸。”
他静默了一会儿,才说:“偶尔,并不算很经常。”
他的房间在四楼,正对着远处的山。
如果说他在广州的房子根本看不出看他是个怎样的人,那酒庄里的这间就截然相反了:这是间很大的两居室,纯粹的乡村别墅风格,到处都是书、唱片——他有一台黑胶唱片机,矮书架上摆着几幅画,及乱七八糟的小摆件。
顾西穗之前只在视频里窥视过这个房间一角,真来了,却是截然不同的感觉。
他突然关了房间里的灯,拉着顾西穗的手,带她到某扇窗户前,指着一个方向说:“他们说,我爸就是在那儿掉下去的,我有时候就会坐在这里看着那些山,但不管怎么想,都想不出来是个怎样的情形,也想不到我爸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或者是因为今天喝了足够的酒,或者是因为他心情比较愉悦,或者是这里什么都没有,导致只有他们两个人了,他的话才比平时话多了一些。
他说:“他们每个人跟我讲起来的我爸,似乎都不是同一个人,马勤远总是把他讲成一个大圣人,我爸那些股东嘴里,他又变成了一个傻白甜,老陈觉得我爸特别聪明,王美佳则觉得我爸大智若愚……我去问我妈,我妈说她根本不了解我爸——这很荒谬你知道吗?我不明白一对夫妻怎么可以完全不了解彼此。”
“一个人本来就是很多面的,而留给家庭和孩子的,肯定只是其中一个截面。”顾西穗回望着他说:“哪怕我爸跟我妈关系那么好的人,在我面前,跟他们在彼此面前,也都是截然不同的人。”
“那你呢?”
“我怎么?”
“在我面前跟在别人面前是同一个人吗?”
真是个要命的问题……
顾西穗还没回答就先笑了,抬头看着窗外,思索着应当要怎么说,结果“唔”了两秒不到,就轮到权西森笑了,他说:“算了。”
他们又回到床上,三月末,早已停了暖气,山上奇冷无比,纵然是开了空调的制暖,听到窗外的风声,却还是让人忍不住瑟瑟发抖。
两个人都裹着被子,像露营一般盘腿坐着,望着窗外。
灯关掉后,顾西穗才发现月亮还能如此明亮,她可以很清晰地看到他的侧脸——那无论什么时候都能让她心悸的侧脸,其实跟英俊无关,而是那种宁静,永远都能让她无限神往。
临到那时了,顾西穗才发现她看起来毫无章法的拍拖经验也是遵循着某种规律的:她会下意识接近她想要成为的人。
譬如升入大学,她担心自己社交能力不好,于是找了个外向的疯子。
然后到了伦敦,迫不及待想认识这个世界,自认为才疏学浅,就爱上了剑桥的文学博士……
17年回国后,一开始想要成为一个事业女强人,于是crush了齐明辉……
后来被工作折腾得心累,开始期待稳定,然后就认识了最“稳定”的那种男人,宋子扬……
这么一总结,她才反应过来,认识权西森的时候,是她最疲倦的时候,她最期待的是假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