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尔反手握住她的小手,潋滟眼眸低垂,像是无害的天神,“我点头签下的女人,自然要保护周全。”元锦诗当场愣住,胸腔不受控制,闯入一只扑通扑通乱跳的小鹿。世界气象组织刚刚发布报告,全球变暖,冰川融化,释放出亿万不知名远古病毒。元小姐身处遥远北温带,为什么也会身中一种名叫陆尔的毒?她拿手抹去眼角泪痕,提了一口气,断断续续、一字一句的控诉,“你调戏我,还不穿好衣服。”陆尔失笑,伸手掩上身上大敞的睡袍,然后俯下身,吻住被他握住的柔软小手。他专注行吻手礼的样子清冷矜贵,如同十八世纪的绅士贵族。这不是调戏,而是调情,一室气氛暧昧,爱神丘比特看了,也按捺不住手中的弓箭。他用贵族礼节和她说晚安,元锦诗拉住他的衣袖,语带恳求,“别关卧室的灯,好不好?”陆尔知道她今天晚上受了惊,还没有完全平复下恐惧心情,拿出二十九年来所有的耐心,温声对她讲,“我会打开客厅的落地灯,再把卧室的门留条缝,这样就不会黑了。你要好好的睡一觉。”……夜色静谧。客厅的沙发足够大,陆尔仰面躺着,凝神想了半天,也没想明白自己为什么沦落到睡沙发这一天。卧室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陆尔侧身看了一眼,是元锦诗轻轻翻了个身,似乎还没睡着。270度落地玻璃幕墙外,今晚月色很美。1你可曾爱过一个人。《圣经》里说,当你开始爱,一切细碎的声响,影像,味道,颜色,都开始有了意义。那是一座桥梁,你因此爱上了整个世界。这隐秘的爱总有一天一切水落石出,而你微笑不语。2没有前因,也无关风月,只是爱了。……第二天,元锦诗终于退烧,可是依旧浑身颤抖,神志不清到连拖鞋都穿一只丢一只。陆尔早上还有晨会,一身笔挺西服走进卧室,见元锦诗精神状况堪忧,立刻派林郁将她送到心理医生那里做测评。心理医院使用大面积的淡雅色彩,高明度、低彩度,走廊和病房的涂色完全符合色彩心理学,让人忘记压力和恐惧,暂时获得放松和平和。元锦诗答完几百道题,做完心理测评表,由专门的医生评估出表格分数。她和心理医生单独交谈了一会儿,就拿到了诊断结果——是轻微ptsd(创伤后应激反应)。元锦诗拿着诊断单,长睫毛颤了颤,有些内疚和自责,“徐医生,我是不是太脆弱了?”徐医生人到五旬,慈爱地看着眼前的温婉美人,笑的温和,“这是人类机体的正常反应,元小姐,不用太担心,只要配合治疗,很快就会恢复的。当年陆总……”她欲言又止,元锦诗瞪大了杏眼,等待后文,徐医生只好笑一笑,“我是私人医生,十年来只服务过两位病人,其中一位就是陆总。元小姐,你很特别,是第三位。”陆尔那样遇神杀神,遇佛杀佛的人,竟然也遭遇过心理难题。元锦诗的认知被挑战到,还没从错愕里回过神,又听徐医生说,“按理说,心理医生不能透露病人的隐私,不过我要说的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告诉你也没有关系。”“08年陆总的父亲身患重病,爷爷遭遇车祸逝世,陆总被迫接过家族重担,那时金融危机波及全球,国内企业举步维艰。陆总刚从常春藤毕业不久,每天要面对老谋深算的股东和虎视眈眈的商界对手,不出意外,一个月后,陆总患上了重度焦虑症。”“他白天和大鳄们谈笑风生,谈下一桩又一桩商业项目,一到晚上,就整夜整夜的失眠。焦虑症继而引发严重洁癖,他每天早晨要洗几十次手,才能坦然出门,面对新一天的厮杀。后来,我用脱敏疗法为陆总治疗了两年,他的洁癖减轻了,晚上也能睡好觉了,但是后遗症没有完全消失,他严重畏光,晚上睡觉只要见一点光,就会失眠到天亮。”“所以,元小姐,你的症状比陆总轻得多,陆总都能克服这些坎坷,你也一定可以战胜恐惧。”元锦诗听完这一番陈年往事,整个人难以置信,粉嫩嘴唇簌簌颤抖着,直到徐医生叫她第二遍,才缓缓回过神。她突然想起昨夜照进卧室的一缕光,他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为她亮起一盏明灯,宁可自己一晚不合眼,也要清醒守她一整夜?顺着时间总能理出很多东西,最怕是措手不及,她在这样一个时间,这样一个地点,认识了十年前那样一个令人心疼的他,泪珠扑簌簌落下,元锦诗泣不成声,胸腔里的心抽痛到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