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新微满心以为那面「明」字旗就是暗号,说动庞秀后,立安山便放出了想要和谈的意思,没想到对面一口回绝。这倒出乎她的意料,只好和庞秀从长计议。
庞秀伸出食指,点了点沙盘上水泊西面的位置,给她分析了当下的战局:“朱将军和大小吴将军一路往西,占了郓城县、寿张县,入蒲州,一路打到鄄城。”又点了点水泊南面:“但东京的招讨军却不去救鄄城,反而屯兵济州,派了水军,想要直取立安山,来一招围魏救赵。”
其实也不完全算围魏救赵,因为在朝廷看来,貌似势如破竹的朱用其实无须太过忧心,枢密院和兵部在朝堂上的争论,认为应当擒贼先擒王。一是鄄城离东京尚远,二是东京八十万禁军,便是压也能把朱用的几万人马压死,反而是立安山中檄文犀利的辛明和庞秀,须得尽早解决,免得祸乱人心。一但收剿了立安山,朱用等人没了后援粮草,顷刻便可被包了饺子。
因此枢密副使钟为盏亲自挂帅,以虎翼水军为先锋,济州团练使领左军,陈州团练使领右军,浩浩荡荡,直奔济州而来。又另押了公文,让郓州知州,领兵去救鄄城。
虎翼水军果然名不虚传,初次交锋,仓促应战下,立安山首战失利,任由他们乘了战舰,长驱直入,卢家三兄弟带领的水军见了宋军气势,不敢直摄其锋,士气低迷,退回虎头滩旁的水寨内。虎翼水军大获全胜,鸣金收兵,封锁了水泊沿岸,大有切断山中供给的架势。
三兄弟中的老二卢思利见此,出了一计。卢思利诨名“钩蟒”,既得名于他双腿上纹的蝎尾巨蛇,也得名于他善使计谋。卢思利道,不如弃战舰而乘百艘快船,凭借地利,指挥穿梭芦苇间,相机投掷火蒺藜,炸毁宋军桅杆。
此计果然奏效,沿岸的宋军战舰,战线拉得过长,首尾不能呼应,如大象无法踩死身上的蚂蚁,兵卒死伤虽不多,但船舰颇多损毁。
虎翼军眼见无法封锁水泊沿岸,只好退回济州城内,再做打算。
“一来一回,我们同东京招讨军,算是打了个平手。”庞秀总结道。
明新微心念急转,已然明了:“我懂了,此时去谈,对方只会以为我们不战而怯,本寨空虚,所以——”她捡了一个小旗,插到济州城头:“须得主动出击,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才好相谈。”
庞秀点头道:“最好能速战速决,减少伤亡。”
明新微心中一动,脱口而出:“搦战?”
所谓搦战者,便是对阵时,由双方战将单独厮杀,若一方获胜,则己方士气大振,胜算大增。三国里,关羽温酒斩华雄,便是搦战。
要论搦战,明新微和庞秀两个肩不能抗、手不能提的便只能退居二线了。尉迟礼、吴氏兄弟跟朱用去了鄄城战场,于是由卢家三兄弟并梁玉恭,领了山中步兵和弓手,前往济州城下叫阵。杨束早先跟明新微一齐坐了冷板凳,本不在编,但此次搦战只能成不能败,于是也单骑随军,为其压阵。
不待立安山兵马开到济州城下,宋军探子便得消息,急驰回城相报。
济州团练使曹泽听了,长笑一声,同领军的文臣钟为盏道:“水寇倾巢而出,主力尽在鄄城,如今山中不过些许残兵败将,虽凭借水泊地利,暂且拖延,但想必军心已乱,日前求和不得,恐怕已是两股战战,夜不能寐,如今见我大军压境,狗急跳墙,竟昏头昏脑冲我济州而来,皆找死尔,看我点兵列阵,把庞秀和辛明的人头拿到!”
领军的文臣钟为盏年过古稀,颤巍巍道:“可!”
于是济州团练使曹泽并陈州团练使蒙元,点将发兵,开城门,放吊桥,过护城河,与立安山的人马于城外二十里处遭遇,双方摆下阵势,擂鼓冲天,严阵以待。
曹泽骑于马上,遥见对面当中三骑青骢马,坐得三位黑面细眼大汉,知道这便是立安山的“卢氏三蟒”,因三人腿上都纹了巨蛇,便在道上得了这个诨名。曹泽仰天笑道:“一窝水蛇鼠辈,在水上兴风作浪便罢,上了岸来,保管叫你等有去无回!”
卢家三弟卢思刃最受不得激,当即拍马上前,喝叫道:“孙子嘴里忒不干净,尽是豕粪,爷爷今日教你如何言语!”
曹泽使一杆长枪,自恃艺高人胆大,也不派小将,自己挺枪来战,两人斗了几十个回合,卢思刃便显出颓势,二哥卢思利一眼看穿,立马道:“恐怕不好。”大哥卢思丰也皱起眉头,催马上前,喝道:“三弟回营!”卢思刃也不恋战,一击之后,跑马而回,与大哥相向而行,由卢思丰替下卢思刃,与曹泽战作一团。
卢思丰招式稳妥,不似卢思刃急躁冒进,曹泽与他走了十几招,便知晓这是块难啃的骨头,当即卖一破绽,诈作遁走,卢思丰赶马来追,曹泽手下一名叫周素的神箭手看准空档,一箭射中卢思丰右臂,曹泽立马回身补枪,卢思丰躲避不及,滚落马下。
通常双方近身搦战,没人敢放冷箭,毕竟流矢无眼,容易误伤,但周素与他配合默契,曾靠此计斩落不少人。曹泽大喜,勒马提枪猛刺,今日若斩杀卢氏三蟒中任何一蟒,他便算首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