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内侍都抱着脑袋躲在一边发抖,吴王上前两步大叫道:“别杀我,我降了!我降了!”几十人果真不再射箭,只是箭头依然对准吴王。有人拨开人群上前,静静地看着吴王。吴王一愣,脸色顿时白了。“你是……建安王……”曾经的建安侯也姓李,他不是没想过这人就是柴熙谕。但他觉得柴熙谕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故伎重施。只身深入江都城,未免太冒险了。事实证明,是他太蠢了。越王栽过的跟头,他也跟着栽了下去。吴王按捺住心中怒意,哆嗦着道:“我愿、愿献金印,我降了!别杀我!”他颤抖着双手,从怀里掏出一只锦囊,朝柴熙谕示意。一个兵士大喝:“丢过来!”吴王颤巍巍地晃着,手脚发软,根本使不上力,众人看得心惊胆战,好几回都以为他要把金印丢进水里。柴熙谕似是不耐烦了,大步上前要拿金印。吴王讨好地笑着,双手奉上,却忽然拽着他,一起翻入了水中。一切发生得过于突然,双方其余人都没回过神来。定睛一看,水上翻着几道浪花,两人已经争斗着沉了下去。陆云娇心中一沉,情不自禁地踮起脚,想看得更清楚。在这道涟漪之外,近处的打杀喊叫,远处的火光晚霞,种种声色交织在一起,拉扯成绚烂而残酷的图景。这就是他征战在外时,每日每夜无法避开的场面么……陆云娇禁不住失神了。快浮上来,浮上来……陆云娇心中默念着,然而过了一阵子,霞光黛色的水面上已经平静了,两人依然不见踪影。而双方人马已经缠斗在一起,似乎谁都没有去救人的意图。“云娘!”林绍大喊一声,试图抓住她。在自己回过神之前,陆云娇已经纵身跃入了水中。这辈子忘了什么,都不……入水后的第一感觉就是凉,冰凉彻骨。现在已经深秋,将近初冬了。陆云娇水性再好,也被冻了个激灵。她来不及多想,只知道柴熙谕不能泡凉水,否则会毒发,更不知道他和吴王纠缠得怎样了。然而此刻已经天黑,陆云娇只潜游了一段,就完全分不清方向。她心中愈发焦急,然而正在此刻,水面忽然被火光照亮——猛火油被倾入水中,燃起了熊熊大火。火势绵延无尽,陆云娇借着火光,很容易就看见了不远处的柴熙谕。他像是刚和吴王搏斗完,吴王庞大的身躯已经往下沉去,瞪大的双目随着身躯一起陷入了黑暗中。而他依然漂在水中,装着吴国金印的锦囊就挂在他手指上。他双眼紧闭,面色青白,仿佛快要死去。陆云娇顾不得多想,连忙划水过去,刚刚拽住他要往上浮,就被他反拽住了手腕。他没事?!陆云娇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感觉,猛地推开了他,对他怒目而视。他轻轻地眨着眼,难得露出微笑,做了个口型——抓住你了。陆云娇顿时气得牙痒痒。这男人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为了见她一面,简直算计到了骨子里,连命都不要了!陆云娇气得踹他一脚,转头就往上浮。趁着猛火油还没烧遍岸边,她得赶紧上去,才不想陪他在这儿玩。让他自个喂鱼去吧!陆云娇气呼呼地往上浮,快浮到水面时,下意识低头看了一眼,想看他跟没跟上。然而令她惊讶的是,柴熙谕不仅没跟上,反而渐渐地往下沉。只是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神色平和,仿佛即将沉入梦境的温柔睡意。陆云娇不信他要往下沉,便作势要再浮上去。可他依然没动。他的发冠已经被冲走了,长发像水草一样漂浮着,眼神比这江水还要清冷澄澈。然而水底太黑,渐渐地,陆云娇已经快要连他的面容都看不清了。在黑暗吞噬他的前一瞬,陆云娇像一尾灵巧的鱼反身潜回去,一把拽起他的衣襟,哺了他一口气。柴熙谕眼睫微颤,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眉目中有些哀恸与喜悦。他嘴唇颤动,死去多时的眼神泛出一点微弱的星火——不要丢下我。不要。眼神交汇时,陆云娇便懂了他的意思。她心中酸楚,拽紧了他的衣襟,有些恶狠狠地威胁他:跟我走!要是他死在她面前,她一辈子都无法释怀。柴熙谕点了头,便借着她度的这口气,随着她往没有燃烧的水面游去。不知道吴王给了新罗人多少猛火油,但见水面的船影来去,陆云娇知道肯定是镇海军和新罗人交上手了。好不容易带着他找到了个没有火焰的地方,两人纷纷探出水面,这才算缓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