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娘觉得有些恍惚,每次见到如意,都觉得扑面而来的清新,都觉得自己从未和她分离,甚至根本不需要解释很久以前因为萧淑妃而引起的不快,这份安宁,也许是萧淑妃永远不能给她的,每次见到萧淑妃,自己总是又欢喜又疑惧。
如意看她发呆,忙牵她的手到僻静处,问:“这一阵你可好,小皇子可好?”
两人似有说不尽的话,一路扯了好一会儿,如意忽然叹道:“去年此时,我们还有缘得见高阳公主夫妇,不想今日,竟阴阳两隔。”
媚娘见如意伤感,劝解道:“谋反大罪,罪不容赦。”
“听说这一次牵扯了好些个人,都是至亲,这场罪孽,便是有十座大雁塔又如何能赎?”
媚娘为李治辩解道:“皇上在朝堂之上为荆王、吴王求了情的,可惜长孙无忌坚持要杀,皇上也是无可奈何。”
如意冷笑:“若有心求情,同是手足,何不为高阳公主求情,为荆王、吴王求情又置众公主于何地,皇上惺惺作态至此。”
媚娘心里一惊,这一层意思看起来简单浅显,自己在深宫浑浑噩噩竟看不透,也只有如意这样心思澄静的人,才能一针见血地道破其中天机,顿时觉得脊背发冷,自己日夜相伴的那个枕边人,一向看起来仁爱宽厚的弟弟一样的情郎,其实在政事之上一点也不含糊。
只可惜这一番血雨腥风,虽和玄武门之变极为相似,却少了太宗皇帝的坦荡果敢,反而显得阴暗无趣起来。
媚娘无言以对如意,只好言他道:“这大雁塔修起来,我还照例初一十五来拜祭,那时我们又可相见。”
“不,我将要离开大慈恩寺了。”
“为什么?”媚娘不解。
“向玄奘法师学习令我受益匪浅,只可惜法相宗一门,实在非我所能参透,故此我已经向玄奘法师请辞,依旧回感业寺去,我也很久没有见到静慧师太了。”
这是媚娘第二次吃惊了,时隔半年多,她再见到的如意似乎已经不复吴下阿蒙,或许真是修到了一个化境,已经如此沉稳淡定,甚至有了些萧淑妃的风采。
“那以后我怎么见你?”媚娘已经失去了一个萧淑妃,可不能再失去一个如意了。
“有缘自会相见。”如意展眉一笑,媚娘恍如隔世。
回到宫里,李治将媚娘搂在怀里,柔声道:“朕原就要册封你为妃的,只是长孙无忌不答应——看来只好让媚娘多替朕生几个儿子了。”
也许因为白天如意的提点,媚娘第一次觉得李治灿烂的笑容,俊朗的面孔,光滑的肌肤变得那样不真实,让人恨不能揭下那面具来看个清楚,她第一次觉得进入她的身体的是一个陌生人。
不,这太可怕,他可是她的衣食父母,她的夫,她的君,她的天。
李治在意乱情迷中微醺呢喃道:“媚娘,告诉朕,这个儿子,你给他起个什么名字?”
媚娘想了想答道:“显,如何?阳光普照,日月同辉。”
李治舔舐着她耳边的乱发:“这是个好名字。”
不知怎么,媚娘听到这句话忍不住想起了那个俊俏无比的少年,贺兰敏之,他看着弘说:这名字比我的好,这普普通通的一句话从这个孩子嘴里说出来,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诡异味道,媚娘不由得微微颤抖了一下。
李治却会错意,更加奋力搏杀起来。
这一夜,媚娘又得了一个奇怪的梦,在梦里,有一个面貌既像萧淑妃又像如意的女子,穿着如意的一袭长袍,怀抱着一个孩子,用贺兰敏之稚嫩的童音和奇怪的语调对她似笑非笑着说:“显是个好名字。”
媚娘汗涔涔的醒过来,发现正躺在李治的怀里,“又做噩梦了?”枕边的陌生人这样问她。
“嗯,依稀是……”媚娘想了想,“臣妾梦见一个尼姑抱着一个孩子,叫他显。”
李治大喜:“这应是送子观音显灵吧,看来朕很快又要有一个儿子了。”
媚娘却有些意兴阑珊,儿子便是一个一个这样生下去,自己又什么时候能被封为妃子呢,遥遥无期,还是一个没有名分的宫人,就算是儿子当上了太子,那和太子忠的母亲又有什么区别,还是出身卑微,命如蝼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