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外锣鼓喧天,传入雅间内,闹得崔荷心神不宁,心思不知飘去了哪儿,单手托腮,随手捻了颗黑子落下。
坐在她对面的樊素手执白子,微微一笑,迅速落子结束了棋局。
“又输了,你怎么就不知道让让我。”崔荷噘着嘴,不满地瞪她,抓起落在手臂上的月白色披帛挂到肩头。
樊素浅笑着说道:“下回再让郡主可好,我可等着看谢翎如何威风呢,难道郡主不想看?”
崔荷乃大长公主独女,也是先帝唯一的外甥女,刚一出生便被亲封安阳郡主,备受荣宠长大。
樊素则是内阁首辅樊阁老的孙女,二人自幼相识,关系亲密,无话不谈。
正在捻黑子的崔荷动作一顿,撇着嘴,故作矜持道:“谁要看那厮耍威风了,他有什么值得看的,西北塞外风沙漫天,说不定他粗糙得不堪入眼,我还不如看你,看银杏呢,银杏,你说是吧。”
在一旁给两位主子斟茶的银杏抬头,使劲地点头应道:“郡主说得对。”
斟完茶,银杏垂首退到窗边伺候,见两位主子继续说话,这才悄悄地往窗外街景看去。
这位置好极了,她都看见大军拐过街角,马上就要到临安街头了。
喧闹声一阵又一阵地传过来,崔荷抿着茶水,老僧入定一般坐得笔直。
樊素笑着摇头,崔荷若真讨厌谢翎,就不会今日一早特意过府相邀来云归楼喝茶。
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手谈是假的,喝茶是假的,想看谢翎才是真的。
旁人眼里,是谢翎得罪过郡主,郡主睚眦必报,才会处处针对。
可她这个闺中密友看得真切,分明是求而不得,才故意耍性子获取对方注意。
樊素问道:“真不想看看谢翎如今是何模样?”
崔荷挪到火炉前,捡起一旁的火钳翻搅烧得正旺的炭火,对樊素的话充耳不闻。
樊素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我说郡主怎的一点都不着急看,原来今夜的庆功宴,郡主也能看见谢翎,看来是我多虑了,既然郡主不看,那我就去了?”
崔荷倏地起身来到贵妃榻前坐下,拾起剪刀,目不转睛地盯着瓷瓶里光秃秃的梅花,似乎在忖度如何修剪。
左等右等不见樊素来劝,余光瞟见樊素与银杏在窗前兴奋地探讨,崔荷咬着唇,别扭极了。
想去看,又拉不下这个脸。
心中焦急,眼前一枝独秀的红梅,看着也有几分碍眼。
“咔嚓”,“咔嚓”。
崔荷把瓷瓶里的梅花花枝都剪断了,引得樊素回头,她别过脸去,装作无事发生,可头上晃动的步摇却昭示了主子的气恼。
樊素与银杏掩嘴偷笑,轻咳一声,折身走回屋里,弯腰拉过崔荷的手臂,劝道:“我的好郡主,你就赏赏脸,陪我一起看吧,否则我一个人在窗前也太傻了,我定要拉个人陪我。”
崔荷这回半推半就,哼唧道:“看在你的份上,我就看两眼吧。”
樊素看她嘴角勾起,便知自己递台阶递对了,郡主总是这样,想要不肯直说,非得拐着弯子让人帮她达成所愿,还倨傲地说声赏脸。
两人行至窗前,崔荷来的时机刚好,大军绕过飞檐斗拱的阁楼,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俊朗少年,就这么踏着耀眼的日光闯入她的眼帘。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眼前的少年人,恍然如梦。
谢翎身着银光盔甲,头戴红缨兜鍪,腰背笔挺,稳若泰山,面对百姓山呼海拥般的仰慕以及投掷而来的鲜花,他的脸上是藏不住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