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今年估计吃不到长寿面,也听不到想听的祝福,纵是下面这些人说的话比花儿还漂亮,听在她耳中只是嗡嗡作响,比苍蝇还吵人。“众爱卿平身。”被高盛安小声在耳边提醒,姜照才回过神,淡淡地开了口。姜照先举杯,一敬天地,二敬先祖,三敬诸位臣工。待她三杯酒下了肚,大臣们才一起向皇帝敬酒,一饮而尽。先帝贪图享乐,畅音阁里养了好几个歌舞班子,姜照对那些没兴趣,登基前没去过,登基后更没时间,大宴小宴,也少以歌舞助兴。文臣们就以皇帝千秋为主题,争相吟诗赋词,把她夸得天上有地上无,把皇帝哄开心了,就赏赐一些金银玉器,馋得武将们抓耳挠腮,却也憋不出一首诗来。但有陆帅坐镇,他们可不敢说皇帝偏心,只能埋头苦吃了。高盛安端了壶蜜水来,想偷偷把姜照的酒壶给换掉,从前这样做姜照都是默认的,这次却摇摇头,低声道:“今日朕高兴,一醉方休。”她看起来可不是高兴的模样,听了满耳朵奉承之词,也赏了不少东西下去,大家都以为陛下开心,更是思如泉涌争奇斗艳,但高盛安离得近,看得清她笑意虚浮,未达眼底。但他不敢抗旨,把蜜水收了回去,一会儿陪着笑,一会儿偷偷垮着老脸。“此情此景,微臣亦有一小诗,烦扰圣听。”一道低沉的嗓音自下方传来,隐隐有些熟悉,姜照便抬起眼皮去看,只见赵承明不知何时从赵相身旁站起身来,不似印象里的清贵高雅,一袭紫色华服,长身玉立,也不再是不敢直视天颜,反而目光灼灼,冲她遥遥一拜,十足的世家公子做派。姜照耳聪目明,听到有人低声夸赞:“是左相嫡孙,新科探花郎,听闻十分受陛下看重,果然是芝兰玉树好风仪。”殿内俱是高官重臣,状元谈源生和榜眼方崇都坐在席尾了,赵承明身为榜眼,亦与他们同样是在翰林院行走,却能依仗家世,与赵相坐在一起。他此时站起身,几乎吸引到了全场目光,姜照伸手按了下眉心,掩去了一抹嫌恶之色,似是漫不经心道:“什么诗,吟来让朕听听。”她说着,屈指敲了下酒杯,高盛安哭也不是笑也不是,一脸复杂的为她斟满。宫宴赵承明的确腹有诗书,当即作了首七言绝句,既颂盛世风华,又赞君王凤仪无双,惹得一众人拍掌叫好。姜照却垂眸饮酒,长睫压出一段儿影子映在酒杯里,对于赵承明作的诗既没夸赞,也没贬斥,任众人欢呼雀跃,她这个诗里的人,却好似事不关己的模样。直到赵承明面上被人恭维出来的笑意逐渐消散,有些嘈杂的氛围也逐渐安静下来,姜照还是没有表态。方才意气风发的探花郎,此时面露惊疑,惶恐不安,只身站在那儿,倒像是个活脱脱的靶子一样。还是赵相心疼孙儿,同样站起身来,让他不至于那么尴尬。赵恒则一拱手,高声唤道:“陛下。”姜照抬眸一望,唇角还沾着晶亮的酒液,似笑非笑道:“赵相着什么急呢?好诗自然需细品,赵卿不愧是朕钦点的探花,赵相实在是家风有幸。”说完,冲高盛安动了动手指,吩咐道:“此诗当值千金,赏。”高盛安应道:“奴才遵旨。”赵恒则一双眼睛晦暗不明,总觉得姜照态度古怪。她明明是在向赵家施恩,赵恒则却感觉不到丝毫荣幸,更甚总觉得陛下幽幽目光里,像是含着刀子。但是当着这么多大臣的面,尤其是他对面还坐着陆苍玉,纵是心里疑窦丛生,也只能拉着赵承明跪谢皇帝圣恩。赵家祖孙坐回去后,因方才气氛古怪,一时再无人作诗。“方崇。”陛下举目四望,点了榜眼之名。文臣席尾,一个青衣少年不大情愿的丢下了手中的筷子,起身冲上位拱手作揖,口中道:“微臣在,但凭陛下吩咐。”新科三甲,榜眼最年少,方崇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相貌平凡,唯有眼睛很亮,看得出来性子并不沉闷。而新科三甲,又是他出身最低,一袭青衫也只是寻常布料,无论从哪里来看,都不足以与赵承明相匹敌。但姜照就是要把他薅出来,指名道姓的让他作诗。方崇皱着眉头,左思右想,与赵承明方才的怡然自得做对比,更显不出榜眼之资。他身边坐着状元谈源生,三十来岁的模样,蓄短须,无论仪态还是肚子里的墨水,都比这年纪轻轻的小子成熟得多。谈源生轻咳一声,正要起身为方崇解围,却见他突然抚掌大笑道:“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