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常宫女到了二十五岁就能选择出宫,谢锦如今已到了年纪,但她是负罪进宫,没有皇帝旨令,就不能擅自出宫。若是运气好,皇帝记起这么个人,或是立有大功,能得君王召见,还可能有出宫的希望。但若是运气不好,被皇帝彻底忘记,或是如柳袭风所说,帝位换了人坐,在等不到圣谕的情况下,老死宫中都有可能。谢锦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但她还是不甘心。她入宫时,父母兄嫂都被发配边疆,从此杳无音讯,到如今竟不知生死。而她入宫八年,从十七岁到二十五岁,蹉跎了一个女子最好的年华,纵使比起其他宫女,日子好过了太多,但她还是永远惦念旧宅,做梦都想回到家中,看一看院子里的梅树,还想再见一面父母,承欢膝下,尽这迟到许多年的孝道。“大人说我固执也好,说我妄想也罢,但凡有一线希望我都不会放弃。”谢锦屈膝跪在柳袭风面前,叩首行了个大礼。“大人待我恩重如山,如今是我辜负了您的厚望,您还是将宫正之位留给伊人罢。我向大人保证,只要我在宫中一日,便会竭尽全力的辅佐她。”柳袭风站在原地,低头看着谢锦的脊背。她看了许久,才俯身将人扶起来,叹道:“罢了。既然如此,我尊重你的决定,日后若有机会能得见天颜,我也会向圣上提起你所愿。”“多谢大人!”谢锦对柳袭风深深一揖,柳袭风无奈的摇摇头,就让她回去了。自升任司正,一切条件都好了许多。刚进宫时在掖庭局,是许多宫女睡一张通铺,来到宫正司后,是一群人住一个院子,几个人一间房,而如今谢锦已经有了自己的房间,还和徐伊人两个人有了一个小院子。谢锦回去时没有见到徐伊人,却在门口见到了等候多时的姜照。她有些惊喜,过去牵了她的手问道:“你怎么来了?”往日姜照总是隔十天半个月才会来见她一次,有些时候甚至要隔上一两个月,像这样昨晚才见过面,今日又过来,还是头一回。姜照被谢锦牵着往院里走,故意道:“阿姐这样问是不想见到我吗?”这个院子小小的,走几步就到了房门口,谢锦停下脚步,用手指在姜照眉心处点了一下,笑骂一句:“小傻子,尽会说傻话。”姜照闻言也不生气,反而心里美滋滋的。进了房间谢锦让姜照自己坐着,拎了茶壶去烧热水。姜照坐在椅子上打量着谢锦的房间,这个空间还不如她的浴房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用一扇旧屏风隔出内外间,里面是床榻和梳妆桌,外面有桌椅和一张书案,书案后摆着一个小小的书架,上面放着几本书。房间里充满了谢锦的气息,姜照深吸了一口气,面上微红。她起身走到书案后,看见案上翻开的一本书,拿起来翻了几页,发现是一本诗集,旁边的宣纸上还有谢锦誊抄的几首诗。姜照知道谢锦出身于书香世家,也知道她是因何入宫。她忽然觉出自己的卑鄙,谢锦什么都和她说过,她却事事隐瞒着谢锦。子不翻父案,姜照登基之初就命人去查了谢家一案,虽然碍于先帝尸骨未寒并未翻案,却让人在边关好生安置了谢家人,让他们免于劳作之苦。但是这件事,姜照也不敢告诉谢锦。谢锦写的是标准的簪花小楷,字迹非常秀美,她看见旁边还有厚厚一叠抄写过诗词的纸张,就偷偷抽出一张,叠好揣进了袖子里。其实她本不必这般作态,就算是直接开口讨要,谢锦也绝对不会拒绝。但姜照也不知自己是怎么回事儿,搞得像是偷偷摸摸一样。谢锦回来,就见姜照端坐在椅子上面,脊背挺直,双手扶膝,像极了学堂里乖巧上课的孩童。她忍不住笑起来,打趣道:“今天这么乖,是做了什么错事?”姜照撇嘴,接过谢锦递来的热茶,捧在手心。她不说话,只直勾勾看着谢锦。谢锦也捧了杯热茶,她指尖瘦白,在盛着热茶的白瓷杯上放了一会儿,就烘出粉意,显出了血色。谢锦喝了两口茶,才问道:“你这两天来的频繁,就不怕被人发现,告你玩忽职守,让陛下惩罚你吗?”姜照道:“陛下可没功夫管我。”她学着谢锦,低头喝了两口热茶,只觉一股暖意从喉咙到腹中,浑身都舒坦起来。谢锦绕过屏风进了里面,再出来时端着针线篓,还有一个绣绷子。她坐在姜照身旁做女红,姜照好奇的凑过去看,谢锦刚开始绣,尚不能看得出她要绣什么,姜照忍不住问道:“阿姐在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