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天上还挂着星星,但是罗家二老早就做好了起身的准备,到镇子上还有一段路呢。
虽然罗家现在条件改善了不少,但他们还是舍不得吃早饭,要到雇主家里去吃东家的——收获季节粮食便宜,没有谁会傻到这个时候亏待短工。
因为要走夜路,所以村里要出去做工的人都在村口集合一起去镇上,其中还有不少才十岁出头的娃娃——他们将会负责打捆之类的轻活,拿女工的工资。一个女工的工资,等于半个男工的工资。
本来,若不是欠了债被逼卖女,大丫也应该到了可以站在队伍里的年纪了。
想到这里,罗李氏又掉了两滴泪。
走到镇上的时候,天才放亮,镇上此起彼伏是各铺子小伙计卸门板的声音。这些人一路走到清水河码头边的工市,等待地主来招工。
农田上的活计,最忙便是春耕与秋收,其他时节没这么忙,所以在家养一个长工,不如到时候在工市上招两个短工合算。因此一班会算计的人家,并不把田地出租,而是平日雇一个长工做些零散活,农忙时雇佣两个短工。只有那等田地极多,又分布零散,照管不过来的人家,才将田地出租。罗家租种的几亩薄田,便是四十里外小泉庄陶地主家的。
罗柱子蹲在等候招工的人群中,他的心情却是不错的,家里请了狐仙,转了运,买了牛,现在夫妻两个再加把力气,攒些钱,过年再买两三亩地,就可以做人家了。他的眼前是许多美梦,牛过年就长大可以做活了,不必设法去借牛,自己买了地,再养两口猪……为了买地这个目标,家里虽然有粮食也舍不得吃要攒了买地,跟以往别了饿肚子的孩子想着欠的租税去做工自然是两种心思。
这不是因为他不痛惜早死的女儿,罗柱子本来家里也有几亩田地,算是过得去的人家,小时候还算享过福,无奈父母去得早,哥哥心狠,怕分产不给他娶亲,拖到最后他只得去李家庄做赘婿,没等生下儿子,丈人丈母又死了,地和房子都被李家人收走,亏得有一房亲戚在陶地主家做事,给他做了个佃户度日。他苦了半辈子,落得卖女儿的地步,现在能逼得婆家把女儿好生发送了,已经觉得很宽慰了。
他所见过、经历过的人间惨剧,可比罗二丫见过的多得多。
罗二丫对这些一无所知,她吃了一顿饱饭,打发弟妹割草喂牛,看管鸡只,自己背了筐子走到镇上看看有什么发财门路的时候,天早大亮了。
一路上的景色早已看熟,路也走惯了,走到暖阳镇附近,便看见一群群的农夫在地里收割,那些半大娃娃都在地里跟着父母做工,一脚踩下去,粪泥一直没到膝盖,许多人腿上流着鲜血。
然而今年毕竟风调雨顺,庄稼长势都好,人人也都喜洋洋的。
走到镇上,二丫看见在这忙碌的季节里,以往那些泡茶馆的男人,照旧泡着他们的茶馆,在那里做些无谓的闲聊。
他们是有闲阶级。
路过米铺的时候,二丫看见一辆马车停在米铺门口,一个丫鬟搀了一个妇人下车。
这可稀奇。
这些日子罗家日常吃的白米都是镇子上买的,因此二丫早就与米铺伙计混熟,一打听便知道,原来是米铺老板的妹子嫁在小泉庄陶大户家,每年这个时候归宁。
每年?这个时候?
罗二丫是穿越来的,马上便明白了,原来这镇上米铺与乡下地主用姻亲关系结合在了一起,又借着这关系,操纵米价……看来,丰产不丰收,在这年头也是一般。
再一打听,果然,米铺老板娶的,也是李家庄大地主的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