哮天犬从卧房出来,把半碗水放回外厅桌上,垂头丧气地坐下,“主人烧得跟火焰山一样,哎,你飞得快,要不把铁扇公主的芭蕉扇借来给主人降降火?”“哮天犬,你是不是脑子有泡?”“那你说怎么办?扁鹊先生说了,要是继续烧下去,激得十七年前的旧伤发作起来,可就再难复元了。”三首蛟席地坐在矮桌边,把哮天犬刚放下的半碗水端在手里晃悠,“我早说过了,这世上,也就只有那一位能医得了主人,你又不肯去找。”“你那馊主意不成的,快去看看药煎好了没有。”三首蛟白了他一眼,“你说什么?我听不见!”“我说你是个傻子!”“我看你是傻子!”“耳朵这么快就好了?”“滚!”无穷的梦魇张牙舞爪地将意识吞噬,长睫翕动,他显然挣扎着想要清醒过来,可是一双墨色的瞳却透着茫然和空洞,深陷在迷惘中的神志并没有回来。“放心,没毒,这是补气血的。”苍白的唇始终没有张开,三首蛟静坐良久,长长叹了一声撤走了药碗,将人放平躺好。臂上一沉,三首蛟低头一看,见杨戬迷迷糊糊地拉住了他,登时觉得背心冷汗直冒。不知杨戬是把他当作了杨婵还是敖寸心,万一杨戬发现拉住的是他,难保不会恼羞成怒将他“抽筋扒皮”。好在杨戬很快又睡沉了,手上力道渐渐松开,垂在床边。哮天犬见三首蛟垂头丧气地出来,明知故问:“喝了吗?”“主人戒备心重,不肯喝。”哮天犬精神一振,竟有些高兴,“瞧瞧,我说什么来着,还是我来,主人一定能知道是我!”“你那狗蹄子能喂好么?”“你当我的人形是白修的么!你一双蛟爪子倒喂得好了?”“上次是谁把狗毛掉主人碗里了?”“不知道!”……草合人踪断,尘浓鸟迹深。流沙丹灶灭,关路紫烟沉。古佛青灯,香烟缭绕,金佛莲花座,千龛万古参。“我佛如来在上,寸心诚心悔过,愿以一切换回婵妹以慰良心,求佛祖指点明路。”粉裙女子不戴珠钗不施粉黛,虔心拜倒。她已在这儿跪了五个月了。自打从岐山出来,九州大地竟没了她的容身之处。那些形形色色的流言将她骂得狗血淋头,心底不断滋长的愧疚自责将她折磨得几欲撞柱。敖烈曾来找过她。难为他竟能找到她。他说他是龙王派来接她回家的。“迟了,迟了四十六年了。”“我基本查清当年父王赐你孟婆汤的真相了。”“不用告诉我,我已经想起来了。”敖烈垂头看着地下两条长长的影子,叹道:“姐姐,你躲得了一天,躲得了一年,还躲得了一世吗?”“依你所见,我该怎么办?”“第一,跟我去龙宫避避,就算有圣旨在上不得不囚你,也好过在这里一个人承受;第二,澄清冤屈,不要让自己白白担着莫须有的罪名。”“我何冤之有啊?”敖寸心仰起头看向敖烈,两行泪水在白皙的面上汹涌,“若非我体内魔息深种,岂会着了那毒辣阵法的道?我体内的魔息从何而来啊,是遭人陷害还是由心所生,谁能知道答案?”“姐姐,你不能这么想……”敖烈弯下身子要拉她起来。敖寸心用力推开他,崩溃嘶吼:“那我该怎么想?我闭上眼睛全是婵妹的样子!她的笑声语声在我耳边回响了整整五个月了,从冬天回响到春天,又从春天回响到夏天!”敖烈在她身边的蒲团上跪下,替她理了理鬓边的发丝,“三圣母若有知,一定不会怪你的。”“你走吧,就让我在佛前侍奉,直到得到我的答案。”杨戬卧病室内光线一暗,一个黑瘦之人佝偻着身子小心翼翼地进来。敖寸心听见有人来了,便不再伏拜,跪直身子闭目合十。佛前的烛光映在她美瓷般的面上,仿佛不属尘世。“三公主,求您救救我主人吧。”哮天犬在敖寸心身后跪下,声音沧桑黯哑。敖寸心睁开眼,用余光轻轻扫过他,淡然道:“快起来,你代表着你主人的颜面,他是那么高傲的一个人,若知道你这般轻易下跪求人,定要重重罚你。”哮天犬见她平静如斯,一时有些无措,“小人……小狗是认真的,您去看一眼我主人吧。”敖寸心记得从前在杨府朝夕相处时,哮天犬也未曾这样低声下气过,不知他这是唱的哪一出。“你主人怎么了?无非是婵妹新丧伤心难过。他差你过来,是想审我当日之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