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不知道你的出现让我多为难?每一次当我相信你心里憎恶了我的时候,你都给我动摇的理由,让我冒出那个自私的想法,想把你留在我的身边。”他在床边定定坐着,火光在他的一身银甲上映出跳跃的星火。寒潭般的墨瞳凝视着她的眉眼,一寸一寸,像是要把她的模样刻进骨肉里,欲舍还休。“寸心,我当年太年轻了……”他失神地微微摇头,“龙王说,若你踏出西海嫁我为妻,便永远不要回去,可我干了什么?我依旧把你从西海夺了出来,想着只要你愿意嫁我,我便无所畏惧。那时你少不更事、不分轻重,怎么我也头脑发昏,误你半生?我的心是连光都照不进的黑暗,早已干涸枯死,却自私地将你拉进我的世界,即使我的世界里……只有痛苦和仇恨。”杨戬的目光微动,落在被子一侧,被子下的那只冰凉的小手,正微微地回握住他,只有梦中极其轻弱的力度,却被他感觉到了。他将手握得更紧了些,仿佛受不住心底的绞痛,“是吗,我折磨了你,所以你就来折磨我吗……”……厚厚的毡帘打起,残阳在他身下投下长长的影子,他目光前移,顺着另一条长长的影子向上看去,淡蓝长裙在荒凉的黄土地上灵透如涓涓溪流,衬得冷艳面庞上的淡淡愁容也柔和如画。“嫂嫂如何?”杨戬摇了摇头,面上已看不出心绪。“多亏你来得及时,你我二人联手才逼退了凤云瑶他们,只可惜没能把三首蛟也带回来。”杨婵心中一痛,她的二哥怎会连应对一个凤云瑶都显得勉强?“你的伤到底怎么样了?”杨戬不愿多说,举步要走又被杨婵拦住。“去哪儿?你还没为我安排毡帐呢。”杨戬瞧着她略显不安的神情,剑眉微蹙。“回华山去,打仗不是儿戏。你若出了什么事,沉香和刘彦昌怎么办?”我又怎么办?杨婵还待再劝,却见一个通信兵骑马奔到杨戬跟前,下马禀道:“报!西线康安裕求援!敌军欲从左翼突围!”“传我命令,巨灵神率玄虎营接应,云台二十八将大帐议事。”“是!”杨婵目送他一身银甲离去,留下一个坚硬的背影。记忆恍惚回到了十七年前幽暗的华山秘牢,他带着拿到开天神斧的沉香进入玄门,由沉香亲口告诉她其实舅舅的百般刁难只是为了将他培养成人,而她其实并未立即相信,直到看着哥哥被王母的符咒反噬,看着法力无边的他伤得回天乏术。或许伤他更重的,是她前一刻赤裸裸的疑心。所有人都以为他变成了六亲不认的卑鄙小人,除了他的兵器和他的狗。表面上在官场谈笑风生的人,却在不断支离破碎的亲情中被伤害得孤僻无常。那天是他们一家团聚的日子,秘牢中的那一时半刻却刺在心里痛了整整十七年了。“二哥,我真的没有恨你,不要再拒绝所有的好意了好不好?我把心都捧给你了,你为什么就是不信啊……”……以十五万兵力伪造出五十万大军的声势,的确无法长久。岐山妖众反扑得厉害,无天却迟迟没有出现。这其实是最坏的结果,说明他可能直接去了酆都。若是此次解救诸佛失败,一切努力就都白费了。牵扯杨戬心神的,却不止这一件事。暖融融的军帐里,敖寸心的体温依旧低得可怕。杨戬端着溶了仙丹的药碗,面色沉郁。昏睡的人并不配合,即使他能捏开她的牙关,小勺里的药汁也灌不进她的喉咙。军医立在一旁也是一筹莫展,“真君,再耽搁下去,公主恐有性命之虞呀。”哮天犬见主人面露不豫,忙道:“老先生,我家主人正在想办法,您要是没法子,就少催两句吧!”“哮天犬,不得无礼,好生送先生出去。”“是……”哮天犬前脚刚走,康老大和郭老六后脚便到了。“还要劝?”杨戬头也不抬,整个人坐在榻边的阴影里,先开了口。康郭二人对视一眼,康老大拱手语重心长地道:“二爷,老先生也说了,三公主服过仙药之后便可缓解。您用九转元功将寒气吸入自身,实在太伤身子了!兄弟没本事,无法替二爷分忧,是兄弟的不是,但您身为一军主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见杨戬全无反应,郭老六也道:“是啊二爷,眼下战事吃紧,您务必得保重身子,化解寒气没法急在这一时啊!”若非手上这碗药汁来之不易,杨戬早就把它摔在二人跟前了。“正因战事吃紧,才要尽快驱寒。若我明日即战死,谁来照顾她?我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何况万事还有兄弟们帮衬。你们两个原该同我一心,帐外护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