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在灌江口遇见他的时候,她就陷在那双湛若寒星的眸子里,那样一个斯文里暗藏英武的人,举手投足间直戳她的心房,令她无限沉沦。他曾爱她吗,曾娶她吗,曾吻她吗,曾和她…………“我与姑娘一见如故,今日只作远别重逢。”……所以,你到底爱不爱我,念不念我,要不要我?她崩溃地大声呼喊,就像小兽的悲鸣。原来自己从来都没有从娑婆谷中逃出来过,那些倒背如流的佛经也从来都没有度化过她,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贪嗔痴妄,样样不少!“杨戬……杨戬……你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我们之间到底怎么了,到底怎么了——”天昏地暗“云瑶,你决定了?”黑袍立于西岐之巅,在寒冬的苍茫山色中俯瞰焦土凤凰谷上的人如蝼蚁的喧嚣混战。“有三圣母就够了。敖寸心体内有如来赐予的佛丹,日后能助我们寻找舍利子,现在杀了她太可惜。”黑袍斜眼瞥向凤云瑶,脸色隐在宽大黑帽的暗影之中,“你只是心软了。”“我一直都记得给爹娘报仇,一定要让杨戬生不如死,尝尽失去亲人的痛苦。今日天廷几乎倾巢出动,妄想打我们个措手不及,如此混乱危险的场面,若是三圣母出现了,正好印证她与杨戬兄妹情深,我们就此杀了她以祭爹娘;若是她不出现,云瑶甘愿认错,绝不放过敖寸心,可好?”“我早就劝你杀了杨戬之妻,你却迟迟不肯动手,到底有没有将复仇大计放在心上?”“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和敖姐姐的交情……”一件往事钻进脑海,凤云瑶瞳孔骤缩,猛地拽住黑袍的衣袖,眯眼瞧着他,“哥,你说实话,我让敖姐姐助我找舍利子的这件事,师父到底怎么知道的,是不是你告的密?这些年你总是在催我报仇,到底是与我同仇敌忾,还是只是利用我做你的手中刀?”一连串的犀利问题刺进他的耳朵,黑袍愣了一愣,有些失措地按住凤云瑶的肩头,放软了语气道:“又小孩子脾气了不是?云瑶,为兄待你之心你还不知道吗?刚才是我话说得重了,为兄给云瑶赔个不是,什么都依你,只要云瑶高兴就好!”正说着,一个黄衫僧人无声无息出现在二人身后,双手合十,“圣姑,大法师,黑莲圣使已去布阵,只等三圣母出手。另外,后山护卫来报,多名弟子目击刘沉香只身出现,护送未入我教的岐山妖众逃出战场。”云瑶哼了一声,“刘沉香要是真有心,就该直接来见我。想必他没有接到御旨,不会正面掺和今日的战事,否则也不会偷偷摸摸一个人行动。传我教令,不准阻拦刘沉香。让他见识见识天廷对妖族的无视也好,也能早日站对阵营。”……近期阴风乱世,天象异常,又逢寒冬已至,凡间景致大多万木枯死、百草凋零,甚至大块黄土裸露,不少山脉已然荒似巨大坟头,华山算是为数不多的灵气仍存的所在。华山脚下的一间书塾中,十几个半大少年向中年先生恭敬道别,背上书包各自散去。神妖战事纷起也就罢了,连凡间西部边境也不甚太平。华阴一带不算富庶,再加上世道艰难,能供子弟上学读书的人家不多。这间书塾学费低廉,先生又博学多识,算是给寄希望于科举的贫苦人家开辟了一条活路。一个鹅黄劲装的年轻人大步迈入书塾,面带笑容,熟门熟路地向内室里正在收拾书卷的教书先生寻去。“爹,我陪您回家。”今日反常,乌云聚到了别处,难得竟能透出夕阳的耀眼光线,给站在门口的俊秀年轻人镀上一层灿然的金。“你去哪儿了?”原本只是随口一问,却让沉香支吾了一下。沉香随了母舅慧黠的性子,少年时是刘家村出了名的捣蛋鬼。刘彦昌一个人将其抚养到十六岁,也不知为斗智斗勇费了多少脑筋。如今他年长起来,反而愈发不会在父亲面前扯谎。知子莫若父,刘彦昌瞧了一眼沉香,便沉默着继续向前走,父子二人一路无话。转过山道,上了风景瑰丽的华山西峰,便见桃林之中矗有一处竹木简宅,样式古朴,宽敞雅致。残阳将落,晚霞渐收,暖黄的烛光自窗内半透出来。刘彦昌在屋外的竹椅上坐了下来,又将旁边的竹椅拖近了一些,“沉香,坐。”冬天的傍晚寒风瑟瑟,西峰之上却因充盈着仙灵之气而温暖如春。“听说去年玉帝有意召你上天,你强横推辞了?”刘彦昌靠在竹椅背上,看着望向别处的沉香,温雅的面上蕴着风骨清透的坚毅,“这些年你成熟了不少,本事比爹大得多,可你始终要记着,我刘家不畏天地,但也绝不逆道而行。”他拍了拍沉香的手背,慢慢起身,“好自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