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婆笑道:“伤心彻,改命格。你看,雾要散了,我留不住你,去吧,快去吧……”无人的茶庄里,她一个人悠悠唱着。贪嗔痴妄此间无常黄泉路上别再归乡越来越淡的雾中,杨戬忽有所觉地顿住脚步。一滴晶莹的水珠在面前以一种异常缓慢的速度徐徐落下。叮咚——水珠落了,溅起珠玉之声。继而,一句泣不成声的话语响彻在白茫茫的大地上:“杨戬,我不是存心要伤害你……不,不对……我就是故意要伤害你……我背弃了所有人,也背弃了你,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你能原谅我吗,能跟我回去吗……”是谁在哭?是寸心啊。杨戬恍若身在梦中。“寸心,你在哪儿?”再也没有回应。雪峰天池“寸心,你在哪儿?”杨戬停在原地凝神细听,方才的人声再也听不见了。雾已经越来越薄,几乎能看见所立之处奈何桥的栏杆轮廓,这样一望,便看见远方忘川之上飘着一只已经倾覆的小舟,舟边一个黑点好似在动。不……杨戬只觉脑中轰鸣一声,顾不得越散越薄的迷雾,纵身跃入水中。忘川水灼得皮肤刺痛不堪,仿佛咸涩的泪海将整个人生生浸透。乌黑色的水中,杨戬全身的法力都被锁在体内,一身凡躯以最快的速度接近缓缓沉没的女子,那件嫩柳色的新裙就像从灰烬中生长出的脆弱希冀,令他发疯一般坠落追赶,生怕彻底失去这抹沉重生命中为数不多的光亮。唇齿相接,杨戬将气渡了过去。她失去色彩的双眸骤然睁大,淡如琥珀的眼瞳惊诧莫名,千情万绪瞬间盛满了双眼,一如从前。“夫……”她甫一开口,苦涩的水便灌了满口,痛苦异常。杨戬拉住她往上游去,却被她双手捧住面颊亲吻。他来不及去问其中原委,把她推到扣着的船边,那一双小手还死命抓着他不放。“夫君,十一年了……”……当杨戬睁开双眼的时候,看见的是一张淡静从容又微含关切的脸。是敖烈。杨戬起身,一滴冰凉的泪划过脸颊。“可是遇上麻烦绊住了?若非小龙强行拉拽,真君就难回来了。”杨戬轻轻摇头,记忆如碎了一地的镜子,无论如何都拼凑不齐,只有层层的悲凉久久不散。“我问到了。孟婆说……‘伤心彻,改命格’。”“就这些?”杨戬星眸微动,用力回想,却只剩一片雾状的空白。“就这些。”敖烈闭目念了声佛,叹道:“恐怕非我人力可解了。”“或许,这就是佛门常言的‘缘’吧。缘起即灭,缘生已空。”杨戬按住腕上已用法力封住的血口,略扯衣袖将它遮得更严。“三界山雨欲来,寸心只有在我身边才最安全,龙宫那边,劳菩萨瞒下寸心行踪。还有四十五年前灌孟婆汤的旧事,杨戬不便亲自调查,一并请菩萨费心。”“应该的。”……转面流花雪,登床抱绮丛。鸳鸯交颈舞,翡翠合欢笼。这厢三首蛟正假戏真做、欲火中烧,到底重伤在身经不得折腾,不多时便觉绵软无力,眼前一黑,昏死过去。漆黑的识海中,一个清傲英挺之人朝他走来。“主人……”三首蛟慌忙垂首抱拳。连三首蛟自己也没想到,经过两千年的神识相通,杨戬竟成功重建了两人识海的桥梁。“伤得怎样?”“回主人,死不了。”“灵鹫山防守如何?”“内部防卫中等,不过属下只能在非核心区域行动。”杨戬蹙眉,“谁问你内部了?”“外围重兵把守,至少三层部署。”“怎生分布?说清楚。”三首蛟早猜到杨戬心中所想,大为感动,但还是支吾着不肯详答,“主人自有天家大事要办,属下不值得您亲自相救。属下发现了黑莲宗的一大秘密,想卧底在此一证功名,向主人讨个恩旨。”“什么恩旨,留你做人?”两千年前,三首蛟企图强暴小妖狐妹,被杨戬抓获当场,封了他的人形,从此只作一杆冰冷的兵器。“……是,请主人开恩。有这两千年的惩罚,属下当年的罪过也该抵了吧?”杨戬冷笑:“就算给你强灌下黑莲,无天也不会真正信你,不过是留你做饵罢了,何谈‘卧底’二字?你生性滥欲,对狐妹恩将仇报,我若从此饶你,如何对得起故人在天之灵?”三首蛟咬牙,邪魅苦笑,“空口无凭,也难怪主人不信我的本事。属下元气大伤,无法与您里应外合逃出魔爪,请主人勿以属下为念,静候佳音。不成功,便成仁。”说完,不等杨戬阻拦便撵诀逃出识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