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相遇都似久别重逢,从前的事如何,又有什么分别?”四野黑沉,空中传来三首蛟阴恻恻的笑声:“杨戬,你以为你逃得掉吗?你囚我半生,令我沦为奴仆替你杀伐舐血,是时候付出代价了。”“奴仆?”敖寸心有些害怕,抓紧了杨戬的衣袂,“他、他是谁,哮天犬应该不长那样吧?”“三首妖蛟,也是杨戬的三尖两刃戟。”敖寸心诧异,没想到他的兵刃竟是活物所化,“你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情,竟让他背叛了你?”两千年前,正是杨戬将犯下天条的三首蛟收为兵刃,才使其免遭天廷斩杀。“这世上,每件事都有理由吗?”杨戬冷眼环顾着周遭的虚无,淡淡问道。那为什么我们已彼此放手,命运却又让我们重逢?为什么我们既已重逢,你又将我忘得干净?“因缘果报,循环不失啊。”阵中暴亮,晃得人睁不开眼。敖寸心下意识地抬袖遮住刺痛的双目,双肩被一条坚实的手臂箍住,身子随那人腾空掠起,背心能感受到两厢真气相撞所激发的汹涌气流,偶尔有破空之声擦身而过,面具被罡风卷碎,锐利的风割在脸上生疼。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却又无比清醒。刺目的光亮像极了这个人的心——耀眼而璀璨,明明清冷至极,却又隐有温暖,仿佛无垠星汉间解不开的谜团。沉香每次提到他,都好像他是这世间最了不起的人。因缘果报,循环不失……“寸心,何为缘?”他喃喃问道,声音并未因为身形的快速闪避而不稳。她试着睁开眼,仍失败了,但她并不怕。他的臂弯,已是这世上最安全的所在。有那么一瞬,她真羡慕那个名叫“寸心”的女子,可以被他这样念念不忘。“你认错人了,我是敖凌。”良久,他若有若无地叹了一声,“你们很像。”“敖凌就是敖凌,不是另一个谁。”杨戬淡淡地笑了。他在天廷逢场作戏三百年,如今新天条终于出世,他却仍无法卸下沉重的伪装,不得不在她面前扮演一个陌生人,不能捧着她的脸看她的眼睛,不能拥她在怀吻她的长发,也不能让她听见那一声深埋心底的“想你”。他双眸微阖,额间神目刺出万道银芒与黑莲佛光相抗。“敖凌,你还未回答我的问题。”“缘?缘什么都不是,缘起即灭,缘生已空。”阵眼忽明忽暗,杨戬抽出长剑挥开扑上来的魑魅魍魉,直向阵眼刺去,相差一分之时,堪堪停了下来,剑尖的真气已将阵眼射出的光箭生生逼住。“你信不信缘?”杨戬问道。敖寸心目不视物,手中被杨戬轻轻塞入一弯鳞片,略一摩挲便知是蛟族逆鳞,立时心领神会,催动水灵诀。“我不知道。这些年,我明白了一个道理,命由己造,相由心生。”掌心的鳞片渐渐化作无数蓝色光斑,蒲公英般打着旋飘入阵眼。杨戬收回神目的光彩,勉强撑开眼眸,在白晃晃的强光中看清了她随风飘扬的墨发,乌亮的发丝曾与他的交错纠缠,一如既往,一如当年。他的唇在距她一寸处便不再靠近,皓齿轻启:“我信缘,不信佛,奈何缘信佛,不信我。”敖寸心听得那声音这样近,只觉脸上发烫,但也明白他的意思。为今之计,只要将体内海龙珠的灵力渡一分给他,便可借他的无边法力将蛟族逆鳞的威力发挥出来,击破阵眼。若是没有这一分灵力,便只能蛮攻硬取。此地无银三百两,她捂住小鹿乱撞的心口,生怕被杨戬发现了什么,暗骂自己忸怩:敖凌啊敖凌,做人要坦荡,危局当前,势必是要团结的,一个杨戬还能吃了你不成?就算真吃了……大不了,变回原形撑死他!她深呼吸了一次,凭感觉凑近。当她的唇碰到一杨戬的嘴角时,不由得心头微颤,忙将体内的海灵之力渡了过去。杨戬凝神聚气,剑身泛起血红光晕,剑锋过处,佛光阵轰然星崩玉碎。敖寸心感受到强光褪去,试着睁开双眼。零零落落的光斑融化,露出漆黑夜幕,风的褶皱里夹着沙土,磨在脸上有些疼。血色闪过,溅了敖寸心一身。一颗血淋淋的头直直地自空中坠了下去,她没能看清,只看见那头上生着一对碧绿的角。三首蛟其实已不能称为三首蛟了,右边一头被齐颈斩去,血流如注,与蓝色背鳞交织成一片诡异的紫。血珠自锟铻剑尖滴落,是三首蛟的,也是杨戬的。杨戬咬破舌尖将血喷在锟铻剑上,形成一道必杀符咒,使之能斩断一切邪物,比如,三首蛟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