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是敖寸心。”噗——杨戬没忍住,一口喷了出来。不是血,是水。杨戬闷咳了两声,抬袖沾了沾唇边的水,“那,倒要请教姑娘尊名。”“敖凌。”敖寸心乖巧答道。凌,杨戬知道,那是敖寸心的闺名。据说她儿时骄纵任性,龙王便为她取了这个小名。她的第一反应,为何是撇清自己并非敖寸心?“姑娘,你可知敖寸心是谁?”深邃的眸中藏着一丝希冀,语气平淡的声音听上去,竟像个病入膏肓之人抓住医者追问自己还可不可救。敖寸心耳根微红,“你……你就是杨戬吧,是天上的二郎神,对不对?与令妻容貌相似,真是不好意思啊。我就是不想招惹是非,平素才戴着面具,今日面具暂时丢了,这一张脸,你就当没看见吧。”……“另有一桩公案,我且细细说与你听。你道西海龙三是何许人也?就是刚才那个杨戬的发妻呀!这龙三公主也是可怜,被丈夫休了,后来不知为何获下大罪,被玉皇大帝贬为庶人,从此再没了消息。而敖姐姐你,与西海龙三生得那么像,要是被哪路神仙撞见,岂不误会?幸亏我亲手做了这个面具给你,方才若被杨戬错认了,还不知会怎样呢。”……凤云瑶的话又浮过脑海,敖寸心暗自庆幸自己早早得知了其中关节,这才没有闹出尴尬。她回到岩洞时见了杨戬瞧她的眼神,便知凤云瑶所言非虚了。“当日在灌江口,你说对我一见如故,想必也是这个原因了,所以这匹骏马我不能收,多谢你的好意。”“送出去的东西,焉有收回之理。姑娘不必多想,这礼物清清白白,并无不敬之意,我也并未认错了人。”杨戬深深地凝视着她,眼底的温度一分分减了下去,“扒了她的皮,我都认得她的骨头。”岩洞鬼潭每逢战事,天兵都会设下结界,一来不扰凡人生活,二来不致伤及无辜。在这儿碰见敖寸心,实是意料之外,杨戬便问她从哪里来、如何闯入战场、是否伤着云云。敖寸心不敢贸然承认自己误打误撞弄坏了结界,何况当时看那群天兵的反应,似乎这位银合马的前主人颇有权势,自己还是低调些的好,于是打着哈哈说了些没要紧的掩饰过去。洞口晃进惨白的光线,一道惊雷随之轰降,空气静默下来,杨戬一时无话,敖寸心只道他身体不适,也就安静不语。拜深厚法力所赐,杨戬忽觉一队人马正往自己所在的方位渐行渐近,走走停停,似乎是在搜山,凝神以神识再探,另一方向也有一支队伍朝这边而来,两股气息功法殊途,显然一队是天廷兵将,一队是黑莲宗教众。杨戬暗忖:不论寸心一路至此是否清理了沿途痕迹,岩洞之类的所在一向是搜山的重点。若被妖众找到,以寡敌众绝非上策;若被天兵找到,寸心就会被发现,后果难料,横竖此地待不得了。那厢敖寸心见杨戬若有所思,也跟着警觉起来,凭借化入筋脉的佛丹,将神识范围放大至方圆三里,亦察觉了那两队人马,心下自思:其中一队像是天上那波人,以黑莲宗为大敌,我自然要避着;另一队是黑莲宗的,未必知道我是云瑶妹妹的朋友,何况我同二郎神在一处,如何说得清?还是赶快走开才是。正想着,敖寸心便见杨戬已然起身,面向岩洞漆黑深处,背对着自己,不知何物射出一束银芒,片刻后,只见杨戬回身道:“战事未结,此地不宜再留。如果我判断不错,这岩洞深处通向一座山中深潭,可顺着暗河绕路而出。”“那我们快些走吧。”反倒是杨戬站着没动,“你信我?”敖寸心灿然莞尔,牵起银合马,“为何不信?”又一道闪电映进洞内,将她的瘦削身躯包裹在大光明里,白纱半透半真地在腰间飘拂,仿佛将逝去的温暖一一勾回。心头宛如被烈火烧过,剩下一片不肯死绝的焦草。杨戬望着那张别无二致的脸,少有地被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胁迫。眼前的她什么都不知道,并非那个为了忘掉他而不惜饮下孟婆汤的人——那个对他绝望到那般田地的人。眼前的她恰似一张白纸,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何其无辜,无辜得就像那张空白面具,让他连满腔寒心的怒火都无处可泄。“我自然不会害你,但人之相与,不可全信,还望姑娘记在心上。”杨戬淡淡地说道。洞内空穴具是天然而成,极窄处只可容一人通过,杨戬便命银合马化作白光自行去了。敖寸心想到杨戬贵为天神理应见多识广,不会被自己的原身吓到,于是大胆将双臂化回龙爪,催动法力使臂上鳞片发出淡粉流荧的光泽,虽不十分明亮,亦可勉强照路。至于为何不是将双腿化回原形,当然是留着一双修长秀腿跟上杨戬的脚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