役夫便走上去想递信儿。那看门的上下打量他一眼,只说:“哪里来的?可有帖子不曾?”役夫被他惊了一下,忙弯下腰:“从姑苏来的,送一封信,不曾有帖子。”看门的又问:“哪家的信?”“姑苏林家的。”看门的几个人便聊起来:“咱们府里和姑苏还有什么亲戚关系不曾?”“倒是听说先前大小姐嫁到了姑苏,难不成是那个林家?”“又乱说,这会儿林姑爷还在京城呢,他老家又没什么人,平白无故给咱们寄信做什么?”其中一个人就问:“姑苏哪个林家?可是前科探花林如海家里?”役夫愣了一下,说:“不是的,是姑苏县令林家。”看门的立马笑了:“既不是咱们家的亲戚,想必是来攀关系的,这样的帖子是进不了咱们府里的门的,你还是送回去吧!”役夫为难:“这送出来的信哪有送回去的道理……”“既不送回去,那就丢那儿吧。”他指了指门边上一个竹筐,里头塞满了好些帖子,也没按着各家排序,只胡乱堆在一起。役夫也没法了,他还有好些信要送,只能把那林家的信丢进了框子里走了。到了晚间,这一筐子帖子便被送到了府里二太太王氏那里。她才刚从上房下来,伺候着贾母用了饭,站得脚酸,正叫金钏儿给她捏脚,见了这一筐子帖子就头疼:“以后这些个帖子就不要送到我这来了,归了档就扔库房去吧。”周瑞家的忙凑上来:“太太这是乏了?”王氏闭着眼:“镇日里除了伺候婆母,就是管着这府里一大摊子的事儿,老爷整日里只和那些清客交谈,要不然就是和后院那些个小蹄子呆一块儿,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按理这些帖子该送到他那里去的,如今却都丢到我这里来了。”周瑞家的便说:“外头这些人算哪个牌面的,用得着太太费心?要我说,太太干脆叫二奶奶管着这事算了,琏二爷常在外头行走,比咱们这些妇道人家见的人多,想来也不会出错。”王氏不语。如今这府里虽然明面上是她当家,真正能说话的却是老太太,她充其量也就是个面上光,实际上什么事儿都要管。原先她年纪轻还好些,如今年纪大了,愈发觉得烦累。倒不如丢开手算了。她睁开眼:“去问问凤哥儿吃过饭没有,若吃过了,叫她过来一趟,就说咱们娘俩儿说说话。”周瑞家的应声去了。不多时,王熙凤便带着平儿过来了。王氏握着她的手,指了指那筐子帖子:“凤哥儿,莫说我不疼你,你如今年纪也大了,该学着管家了,那些帖子都是外头往来的人情,咱们府里的人脉关系都在那里头,往后都交给你管罢!”王熙凤脸上一喜,当即说:“姑妈放心,我必定弄得妥妥帖帖的。”姑侄两个又说了一席话,周瑞家的便把凤姐送出了门。刚离了周瑞家的视线,凤姐就呸了一声。平儿忙问:“奶奶这是怎么了?得了差事竟还不高兴?”凤姐挑高了眉:“你说能怎么,你素来聪明,难道看不出来我那好姑妈给的是什么差事?”她啐了一口,两手一摊:“府里头真正的人情往来哪能真到我手里,这一筐子多是些想要依附咱们家的穷官小吏、落魄亲戚罢了!”平儿默默:“那这筐帖子……?”凤姐翻了翻,见果然都是些小官的问候帖子,当即说:“不必管它,丢去大厨房里燃火倒还有些用处。”她自回了房,平儿果真把那筐帖子扔去了厨房烧火。而姑苏那边儿,娄氏左等右等没见回信,反倒怄气生了一场病。姑苏。林涣正带着贾菌看他刚开花的绿百合。自从换了花,林涣每日里总有半个时辰要去看一眼花盆,偶尔自己也动动手刨一刨地里的土、给花浇浇水。这会他就提着自己的专用的小提水壶浇水——不过巴掌大,是个葫芦做的瓣匏斝1,整个制成了鹿的模样,只脖子那一块长些,做成了出水口。“娄姨姨可还病着?”贾菌叹口气:“可不就病着呢么,也不知道怎么了,那边府里一直没给回信。”何止是没回信,娄氏带着贾菌出来已有一个多月了,荣国府愣是没人问过一句话,也没寄封信到金陵那边儿问问情况如何了,倒仿佛把他们娘儿俩给忘了似的。也难怪娄氏气病了。林涣有点同情:“可见那府里不好。”贾菌闷闷地应了一声:“不说了,上回封夫人说的那个新老师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