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掠过林野间的树木,发出呼呼的声响,最终,在一盏飞蛾扑绕的路灯下,她看见了蹲在路边的且惠。
她抱着膝盖,眼神汹涌而空洞地睁着,脸上泪痕还没来得及干,就又有新的流下。肩膀带动着上半身一耸一推的,不大像哭,倒像是翻江倒海着,要把五脏六腑都呕出来。
幼圆把车停好,她匆匆忙忙跑下去,“怎么了?”
且惠动作缓慢地抬头,扁了扁嘴,“幼圆,你送我回家吧。”
“我送你回家,我送你。”幼圆扶她起来,“走。”
把且惠扶进车里后,幼圆扭过身子,翻出一条薄毯来盖在她身上。
她从保温杯里倒了杯热茶,塞到且惠手里,“现在不冷了吧?”
且惠沉默地摇头,牙关打着颤,喝了一口。
喝完,她红着眼睛看向窗外,“圆圆,我和沈宗良算是完了。”
幼圆也止不住的心酸,叹了叹气,还是要怪她:“我也是搞不懂你,分手嘛,那就分好了呀。你还要帮他维护什么母子关系。这事儿本来就是怪他那个妈!不是她反对得厉害,还特意把你妈妈叫到面前来羞辱一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越说越生气,幼圆完全将自己代入进去。
她立起两只眼睛,“这要是我,那小老太太还能安安稳稳地坐着喝茶?哼,不把他们家搅和得鸡飞狗跳也别想完!哪怕沈宗良最后还是要娶别人进门,我也无所谓的,爽到了呀!”
且惠苦笑了一下,这也确实不是她的行事风格。
她连架都没和别人吵过,和董玉书大声说两句话还要哭呢,哪里有那个本事。
幼圆抱了抱她,“好了,其实说真的,我认为阿姨做得对,就这还要少了。你总得考虑实际问题,风花雪月既不当吃,也不当喝的,爱来爱去能顶什么用?”
她慢慢把头靠到了幼圆身上,“这道理我明白。”
幼圆说:“你是个明白人,不过就是太爱他,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才钻进死胡同里出不来,等过一阵子就好了。别难受了,好日子在后面等你呢,你心这么善,连老天爷都会眷顾的。”
且惠闭了闭眼,热泪又流了两行,呛得说不出话。
好日子她已经不敢去想了,那是多远的事情。
他们两个当中,如果能有一个人幸福,那她宁愿是沈宗良。
车开进了市区后,幼圆也拿不准她究竟要去哪儿。
就又问了一遍,“你是回自己那儿吗?”
且惠说:“回胡同里吧,我妈妈都已经走了,再不回去他要来问的。”
“你不都要和他分手了吗?”幼圆皱了下眉问。
她低头,拨了拨斜襟上的铂金别针,“过一两个月吧,就这么突然的提,他会起疑的。那我就白为他做这些了。”
幼圆听见还是来气,“你为他忍了这么多,他什么都不知道。他倒好了,心安理得的,仍旧过他的富贵日子,娶个身份相当的太太,母子同心,夫妻和睦,一路平步青云,哼!”
她又说了一大段有关沈宗良的将来,连什么职务、几个孩子都设想好了。
且惠的心绞成了一团乱麻,越扭越紧,窒息着缠住她,丝丝缕缕地疼。
她安静撑着头,听了半天后,才轻轻地说了这么一句,“那很好啊,是他命里的造化。”
幼圆扶着方向盘,小声说:“真不公平。”
“不要这样说,圆圆。”且惠摸了摸她的手腕,“我的悲剧不是他造成的,相反的,这两年因为他的关系,我对命运没那么多怨恨了。”
幼圆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你啊,就是这样。”
且惠没说话。这一页的结局她早就看过了,不是吗?她跟自己讲好,只陪他暂度朝夕,不求圆满,也不问来路的。这之前的种种,不过是揣着明白装糊涂,享受一些自欺欺人的快乐。现在出了一点岔子而已,尚在能够接受的范围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