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雨越来越猛烈，在黑暗中仿佛要将整个世界撕裂。
五郎山老水库的值班室内，赵东手里紧紧握着水下探测机器人的遥控器，透过上面的屏幕仔细排查坝底的情况，他已经连续工作六个小时没休息了，眼睛都要瞪瞎了。
可没办法所有人加起来只有他有操控水下机器人的技术，他再累都得咬牙顶着。
五郎山水库虽然是整个商唐县的饮用水源地，但平常这里山高路险几乎无人问津，何况水库本身连水力发电设施都没有，功能单一，平常的时候就是个夫妻店，由陆齐铭和老婆陆婷守着，两人的职位都是水库安全员。
突然间不但县水利局的常务副局长来了，甚至连常务副县长周高楼也带着武警中队的魏山还有两个小队赶来支援，昔日冷冷清清的五郎山老水库突然一下子在风雨飘摇中热闹起来。
“赵东，没办法，你得坚持一下。”周高楼语重心长的坐在一张小板凳上陪着，虽然不能帮什么忙，但身为领导也算给足了面子。
“周县，要不然让我带几个兄弟再去试试，到现在为止咱们连一次完整的巡查路线都没完成呢，等会唐书记回来了怎么交代？”魏山是个足足一米九八的辽东大汉，现在却空有一身力气没地方用。
旁边一直小心伺候着的两口子十分为难的对视一眼，然后陆齐铭不得不出言阻止，“魏队，可不能啊，这老水库比我爹年纪都大，巡查路线上很多地方年久失修，再加上这大暴雨下了足足一天一夜了，真的太危险了。”
魏山有点瞧不起眼前畏畏缩缩的两口子，冷哼一声，“陆安全员，谁不知道危险？可因为危险就不上坝巡查了吗？正因为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所以才更要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巡查，这样才能提早发现险情并且随时修复，否则出了事你来负责吗？”
“哎呀，魏队长，我们家陆齐铭他不是那个意思，是现在我们根本不具备全线安全巡查的条件，到时候贸然行动别说完不成安全检查……弄不好怕是还闹出人命！”
魏山看都不看陆婷一眼，“不具备条件，不具备条件，现在是不具备条件的事情吗？不具备条件也要上，我们不上难道等大坝决堤了拿下游老百姓的房子田地和命来抵吗？”
“周县，你倒是说句话！”
魏山心里其实连一直当中间派左右不得罪的周高楼也看不起，总认为他身在常务副县长这么重要的位置却没担当不作为，简直是占着茅坑不拉屎，还不如早点退位让贤。
周高楼倒是稳得住，并不着急，“魏山，我知道你急，可是想想唐书记走的时候怎么嘱咐的？”
“先用他带来的水下机器人对整个坝体内侧进行全方位的扫描探测，不要轻易上坝冒险，有什么事等他回来再说。”
魏山不说话了，可他并不服气，气的鼓鼓的，但也不能当众顶撞一个常务副县长，严格来说他不属于地方编制，一个小小武警中队副队长怎么可能因为意见不合就跟县里主要领导大打出手？
“赵东，到目前为止坝体受损的情况怎么样？现在全靠你这双水下千里眼了。”周高楼还是更关心赵东这边的进展情况，他的想法很简单，无论如何都要守到唐林回来。
“周县，赵局，我插句嘴不知道对不对……是不是应该下达水库下游三个乡镇的疏散令了？说实话我和陆婷守着这座老水库也十多年了，大风大雨也经历了一些，可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心里没底。”
“如果，我说如果，大坝一旦出现严重渗漏那距离垮塌就是一眨眼的事，到时候再疏散就想走也走不了了！”
陆齐铭急的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戴着一副无框眼镜黑黑瘦瘦的，仔细看却有一双跟身材完全不相称的大手，手掌心满是厚厚的老茧，至少平常的工作没偷懒，也有把子力气。
周高楼听了立刻皱起眉头，“小陆啊，你这样是不是在动摇军心？”
陆齐铭咬咬牙，“不是，我不是，未雨绸缪早撤离早安全啊，即便最后老水坝保住了，那也不是坏事，大家在安全的地方躲过洪峰然后高高兴兴回家不更好吗？”
陆齐铭其实心里很惊恐很矛盾也很不解，对于唐林他听过很多传说，尤其是他在其他地方力挽狂澜抗洪救灾的传奇故事，这个三十岁的县委书记就是他心目中的英雄，可为什么现在老水库大难临头他却如此犹豫不决，本来他以为只要唐书记到了一切都会解决。
他自知没有能力没有本事守住这座大坝，但至少可以提前发布疏散令确保下游三个乡镇十多万老百姓能够安全。
“行了，你的意见我会认真考虑，现在不要打扰赵东工作。”周高楼十分不悦的强行结束陆齐铭的话题，这种人也只能一辈子都窝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一点政治觉悟和眼力见都没有。
真的急于这么一会？
你这些话等唐书记回来再说效果不是更好吗？
就算你们两口子整天在深山老林里跟外界没什么联系，但至少也该知道如今的商唐是唐林和岳朵的天下，县内一切需要决断的大小事务没有这两个人亲自点头签字谁敢先斩后奏？
“周县……说实话我也从没用过这么先进的水下探测机器人，有些高阶数据还有点看不懂，但是根据目前检测的结果……不容乐观，坝体内部底部老化破损十分严重，没人知道水位继续上涨会发生什么？”
“周县，我马上把之前的探测数据传到你的手机上，你再仔细看看。”
本就烦躁的周高楼忍不住站起身直接骂娘了，“你脑袋秀逗了？传我有屁用啊，赶紧先传到唐书记那里，这方面唐书记才是专家！”
一直强忍着不再出声的魏山也很想骂娘，对于刚才陆齐铭的苦苦哀求他感同身受，对这个瘦猴子一样的眼镜开始有了那么一点好感。
可他周高楼到现在还想着怎么当不粘锅推卸责任？
不过稍微冷静下来以后又觉得周副县长这么做并没有大毛病，他的确不懂，隔行如隔山，他魏山也不懂，真正懂些技术的只有赵东和陆齐铭两口子，而真正经历过大洪灾生死考验的只有那位唐书记，那么这种涉及到十万人以上大规模疏散决策只能也必须由他来做。
“周县，反正现在也没办法巡查，要不我带两个人往山下迎迎唐书记吧，遇到损毁的路面还可以顺道疏通，这条上山的路如今就是我们的生命线。”
周高楼回过头看了眼人高马大壮硕的像半截黑塔的魏山，点点头，“按照时间算唐书记的确该回来了，山高路险天黑，你马上带人下去接接。”
“但是一定注意，安全第一，任何时候都要把人命放在首位！”
魏山懒的再听他拿腔拿调，喊了两个武警战士打开手电筒直接往山下摸，却没想到外面的雨更大风更猛，他这种身高体重一个没注意都被吹了个趔趄。
“队长……天都这样了，唐书记还上得来吗？”
“我们真的需要这么玩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