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说出心里话了？”
骆熹色微微怔忡，抬高眼帘，花厅四面聚风，一说话，朱唇皓齿边飘着丝丝缕缕的热雾，在冷蓝的空气中如烟鹤般滑翔。
她看见柳眉妩歪着右边红玉般妩丽的脸蛋，眸中水色流转，盈盈解语，冁然带笑。
熹色底下头，两根食指对了对，红着粉靥嗫嚅道：“阿妩，我是很喜欢他。”
柳眉妩不懂她的顾虑：“那就和他在一起。至少试一试。我想就算试得不成功，你将来要走，他也不会强行锁住你。”
这正是熹色最害怕，最一筹莫展的地方。
她和李朝琰，身份是天壤之别，她若要和李朝琰在一起，便如同染指。
“可是我，”熹色垂着长长的鸦睫，小声地道，“我若真的和他在一起，会有很多人反对的。那些声音，可能都是骂我的。”
柳眉妩正色道：“骂就骂了，不会让人少块肉。有陛下，他们不敢在明面上给你难堪，最多心里说几句，平日里私下说点难听的话，只要你不听，也传不到你的耳朵里。难道谁还敢当着陛下面，给她的皇后下马威？”
“可、可是……”
“熹色，”柳眉妩叹了一口气，打断了她的“可是”，“在你心里，究竟是一时骂名更重，还是李朝琰这个人更重？是要避开那些口诛笔伐，还是要一辈子与李朝琰不复相见，端要看这二者在你心里的分量，孰轻，孰重？除此以外，你什么都无需顾虑。”
熹色想，她钦佩柳眉妩当初下擂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所以她才会这个节骨眼上，来找柳眉妩。
或许从一开始，她的心就已经偏向了一边。
熹色深深呼吸，带着点瞻前顾后的忐忑，小声地问道：“柳姊姊，当初和姜侯擂台比试的时候，你也不怕么？”
柳眉妩一指自己的鼻尖：“我么？”
见熹色郑重认真地点点头，她知晓这个回答对熹色很重要，便沉着思索，斟酌词句，缓言道：“怕的。”
“敌强我弱，我明知自己敌不过姜侯，他若是动用十成力，不出五招，便可以生裂我的五脏六腑。”
便是此刻回想，也让柳眉妩胆裂。
若是当初一着不慎，或是姜擒虎并无怜香惜玉之心，只要他一拳击中她的心脏，纵然不死，她也会立马昏厥被抬下场。
柳眉妩上擂台之前就考虑过的，与江家的婚事是她自己退的，爱江枫渚且放不下的是自己，就连比武打擂，也是她提出来的。若是有一个人要为此付出全部代价，那个人理所应当就是她自己。
无论结果如何，她可以一力承担。
熹色不懂武学，当时在擂台旁观战，但也只能模糊看出个大概，觉得柳眉妩很是不占上风，但没有想到，事实情况，比她所想的还要凶险万分。这样说，柳眉妩根本就是抱着必死之心上的擂台。
她吃惊地道：“可是，可是阿妩你表现得一点都不怕。”
柳眉妩一扬眉，眼底的光有些自负：“不战而畏，兵家大忌。”
她拉住熹色的小手，沉下嗓音，低低地道：“如果江弋不来的话，我不会去打擂台，到时候姜擒虎获胜，我便名正言顺地要成为他的妻子。为此，我还有其他办法，假死逃婚，远遁隐居，虽然都是些馊主意，但我不想嫁的人，谁也不能逼着我嫁，我柳眉妩此生，定是要轰轰烈烈，绝不做违背本心之事。”
熹色想了想，柔声微笑：“可是江将军来了。他不顾性命，要为你死在台上。”
“是，”柳眉妩想到他那个傻样，被打得站都站不起来，浑身浴血的时候，还固执地不肯走，不禁眉如柳梢，轻轻撇出一抹春色，“从那时候起，我便认定了，他值得。”
她看向熹色，眼神中多了几许坚毅：“他既爱我，我亦爱他，他可以为我而死，我怎么不能为他无畏一战？”
她再次握住熹色的小手，揉捏着，定心道：“熹色，问问自己，你觉得他值得么？”
他值得么？
熹色在心里偷偷地问自己。
他值不值得，她往后余生，不再去想虚无缥缈的四海为家，不再害怕那些世人口中的流言蜚语，不再畏惧戴上一顶凤冠，将自己一生锁入笼中，永远陪伴在他身侧。
“我、我懂了。”
熹色仓促地眨了下眼睛，憋回眼底的一抹涩意。
“我会好好考虑。”
柳眉妩并未受皇帝所托，为他做一个说客，今日熹色会出现在江家，也在她的意料之外。
她纯是见不得两个相爱之人，分明心中唯有彼此，情入深处，却非逼着自己冷却心肠，总是把情意放在权衡上去称量。那既然要称量，她就想让熹色好好想清楚，究竟什么东西的分量比较重，什么东西是失去之后一定会遗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