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君看看他，又看看林萱，然后盯着桌子继续说：“叔疼妹妹，给妹妹零花钱，是怕妹妹挨饿，不是拿钱给妹妹，让她被人欺负的。叔上班挣钱很辛苦，我们不能乱花，最要紧的是不能给欺负人的人花。叔，妹妹太善良了，红背心就是欺负妹妹善良。”
林萱听他说到爸爸上班很辛苦，一下就内疚了。是啊，爸爸辛苦赚来的钱，她以前没有乱花，但现在，每天都在用。
“爸爸，对不起。”
女儿这个样子，林尽致心软得不行，哪里舍得教训，柔声说：“没关系，妹妹也是关心别人。不过李君考虑得对，你以前分橡皮那样的事，做得就非常好，那是帮助了有需要的人。但有人过分了，就不要任由他欺负。像今天，不吃冰棍又不会怎麽样，想吃的孩子可以通过自己努力去争取，而不是直接使唤你去付钱。如果不制止，以后他们会得寸进尺。”
他给女儿买的是六分钱一块的长条橡皮，横截面是漂亮的梅花，新橡皮有四五厘米长，上学回来经常只剩一小坨。有些孩子没有专门的橡皮，铅笔头上的橡皮擦用完了，就只能用手指头蘸点口水擦，擦得本子一塌糊涂，要麽破洞，要麽髒兮兮。女儿心善，经常把自己的橡皮切成一截一截的，分给大家用。这是好事，但像今天这样的，肯定不好。
林萱点点头，然后问爸爸：“什麽是得寸进尺？”
“就是越来越过分。还有，红背心是谁？不要随便给人取外号。”
“隔壁村的，二年级了，他每天都是穿的红背心。大家就这麽叫他了。”
“是粉红色的。”林萱纠正道。
红背心他妈的嫁衣，收了好些年，拿出来裁了两件背心给儿子穿。因为每天穿每天洗，现在染色技术不稳定，洗着洗着颜色就褪了，成了粉不粉红不红的。
俩孩子你看我我看你，谁也答不上人家的真名。
林尽致觉得好笑，不过道理还是要教的，认真地说：“可爱的外号可以，如果是嘲笑人的，像胖子麻子这样的，千万不可以有。”
两个小的赶紧点头，反正班上没胖子，整个学校里都没胖子，也没有麻子脸。
入了秋，天气变幻得飞快，前一刻还热得汗湿衣服贴着肉粘，睡一觉起来就凉得直打喷嚏。
现在的李君，不再怕冷，崭新的衣服穿着。他这两个月好吃好喝的，人胖了好几斤，脸鼓了些。为了陪“不动産”林萱，他晒得也少，黢黑的皮肤褪了一丢丢，当然，还是黑得一骑绝尘。不过总体来说，虽然不算个漂亮孩子，但至少不像过去一样丑得突兀了。
家里活就这麽多，林叔还限定了哪些哪些活不许他干，李君閑得简直有些无聊，皮孩子的本性难免冒头，蠢蠢欲动，总要带着林萱做点什麽事。
他教她打乒乓球，她在运动上少根筋，他就尽量把球喂在她最顺手的地方，让她打得很有成就感。
谁家办红白喜事，老远的地方都能跑去捡炮仗。捡了炮仗就去炸牛屎，反应慢的林萱被炸了一头牛屎渣。她也不生气，笑嘻嘻地回家洗澡换衣服，下次还去看。
别人家请了师傅来家里弹棉被，他们半天半天地看，回家还拆了被套假模假样用书包盘被芯。
门口摘的青桔子，酸得不能入口，他们摘了在家做果汁，大把大把地费白糖，成品居然挺好喝。
捞虾公，挖蚯蚓，养蚕宝，折纸船飞机，钓鱼，捉麻雀……
只要他们没做害人害己的事，林尽致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因为现在的女儿，慢慢变得开朗活泼，一等他回了家，就叽里咕噜分享她的收获。
这是好事。林尽致并不后悔收留李君。
李家人却不这麽想，拉锯战持续了大半年，李霞终于定了夫家。乡下的规矩：定了亲，开始走流程了，娘家人就要让準新娘有休养生息的时间，不能再当老黄牛使唤，不然会被人说嘴。
李兰在镇上上学，原先还不想去，现在怕的就是被休学，因为回家就有干不完的活，所以不要钱的好话一谷脑说给奶奶听。她说等她上完了初中，就打工去，挣了钱全给家里，给小弟弟建新房子讨堂客。她说她恨不得现在就去，只是南边厂里都要初中毕业生，实在是没办法呀！
附近出门打工的人越来越多，确实有挣钱回来，李奶奶心动，劝服了李国安。
秋天虽然没有双抢那麽忙，但农家总有干不完的活，地里家里，确实吃力。
林尽致去结菜钱，李国安就说了一嘴，大意是李君吃住在你家没事，可这里到底是他的家，让他放学了过来干活，到饭点了再回林家。
林尽致被气乐了，对付无耻的人，只能捏痛点，就说：“让他回来也行，你们先把费用结一下吧。吃的喝的，新衣服鞋袜，文具零食，我也不算你多的，就两百吧。”
两百！
李国安闭了嘴巴，再没敢提这茬，只派两个女儿时不时去“提点”一下李君，让他自觉点回来做事——林家又不肯收你做养子，你总要回李家的，不对家里好，以后你还得要饭去。
李君才懒得理她们。
农历十月间，李家那个金贵的姑姑生日，老两口去城里给女儿过生日，顺便留住一段时间。马秀赶婆婆不在家的时间段，偷偷做了三双鞋，塞给李君，让他好好地待林家，别记挂家里。
三双鞋子，李君一双，林萱一双，林尽致一双。马秀是做鞋的好手，虽然没有问过尺码，只远远瞧一眼，布鞋却能做得刚刚好。她做鞋，鞋头会特意放宽松些，不管是刚上脚，还是走路多了脚肿胀，都不会觉得挤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