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毅,看来你需速至雍城灵鹭山。”“大王?”蒙毅是少有朝臣里能反问为什么的宠信大臣,这一点李斯也不能及。嬴政沉沉一抬眼,“寡人从没想让荷华去雍城。雍城半路确有人按捺不住,但已在古霞口有防备,况寡人何故让章邯去。为防荷华于途中受苦,你可先赴古霞口。”“诺。”蒙毅顿了顿,言道:“张良先生在咸阳宫门之所为,臣已禀大王,眼下雍城之途,却仍有人联络于他。故韩张相之书频频上报,奏明此为暴氏之所为,与长子无关。”嬴政连头也没抬,“张家此番推脱可见其非一心。韩臣之中,也只有张良敢和寡人以利换利。荷华不在韩臣身上吃些苦头,怎会学会敬而远之。张良之故,寡人已交由荷华,或杀或留,由她心意。你此行,除了昌平君,不必外道,速去。”“诺。”蒙毅说罢,抱拳离开章台宫。不一会儿,赵高快步来禀:“大王,廷尉在殿外等候多时。”嬴政沉思一霎,“召他进来。”李斯行过礼后,呈上一书言在郭开之事。嬴政送书看了一遍:赵王迁新即,派使臣来秦以修国好。嬴政轻蔑一笑,“赵宫权斗愈演愈烈,将相不和,古之大忌已然将国运置于烹鼎。”李斯拜道:“且据臣与尉缭之言,大王若派由顿弱出使,务必达成所需,逼郭开亲自来秦,其回赵后又将怨恨对准武安君。我王不费吹灰之力即可除掉李牧。”“廷尉这一出离间计甚好。你需将之与一并告之王翦,且派人传书于他诸战进退,寡人不会过问,一率由上将军决断。”“诺。”李斯对嬴政言语中毫厘能抓住重点。他能明显感觉到嬴政话没有说完。李斯很明白,他应先提明。“臣有一事特来请罪。”嬴政等着他的话。“大王在臣之前已让一人参与此事,臣不知大王之意,若有所偏颇,请大王网开一面。”嬴政放下手中简,打量李斯一遍,笑道:“廷尉腹有全策,寡人从未怀疑。廷尉所说是何人?”“臣……”李斯本想装傻,可他了然他的君主极其敏锐,纵然嬴政年轻,比自己年轻十几岁,这改不了李斯在嬴政面前所有计谋会顿时显露无疑的露怯。不知从何时开始,无论变成何种模样,嬴政极聪明,也极富手段。六国之人可以鄙夷,但无人不承认他的能力。“臣所言乃是荷华公主,然大王驭人,臣不敢妄言。”嬴政笑了笑。这并非正确答案,李斯有意在藏拙。嬴政想,看来他已经把韩非之书读得相当透彻。两个人心里明镜一样。——郭开做梦都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秦国咸阳的官。冰天雪地里边儿,他带着人深深浅浅地勘察数日。他可是一国之丞相,拼死拼活地扶了先王赵偃上位,可不是为了自己致仕打算,他要当老臣、重臣、权臣!这次居然!被李牧指派着来秦国腹地勘察地形,窃取情报。那个老东西肯定是想弄死他,他掌兵权就罢了,还想独掌朝政大权?李牧。郭开一想到这名字就恨得牙痒痒,恨不得把他给万箭穿心!这老东西因为他上次废太子赵嘉的事情没处理好,就站在朝堂上带着武将们围攻他,被架起来的空壳子倡后辱了个狗血淋头。他仗着自己打赢了两次仗,就如此耀武扬威。郭开叫苦连天,不过他还好遇上个更厉害的权术高手教他。郭开三番四次地拜访这人,他就是不肯透露名字,一幅墨家做风。因他之言果然可靠,郭开也懒得勉强。他在此人的指点之下,很快摸清了主要矛盾的主要方面。——李牧!李牧言在,给予他足够的军粮后备,必能连克秦军,把王翦打回函谷关。赵国上下无比赞叹武安君李牧之勇,把武安君奉为赵国的顶梁柱。顶梁柱。要是真成了顶梁柱,哪里还有他郭开当道之日。维持目下这丞相的威严,偏偏只能顺了他的意跑来秦国出使,还要他给偷点情报出来。可恶、实在可恶!这李牧在战场上勇猛无敌,这么搞起权术也这么厉害。好在高人遥遥一指,赵王如今渴求贤才,若这些贤才都是处于丞相郭开门下,到时候朝堂不止有李牧之类更他平分秋色。但求贤也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寂寂无名的不行。太老辣的他忽悠不住。如何是好?郭开走在雪地里,满脑子都是浆糊,时而又冒出一些精明的光亮,两只手在袖中捂了又捂,还是冷!他又开始恨起来李牧了。大雪天的,他应该左拥右抱,煮酒烹食,窝在暖室让几个美貌女姬给他表演舞乐,而不是跋涉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丞相。”“嘘嘘嘘……在秦国别这样叫我。小声点,蠢货!”说着,郭开一个打就扬了过去,砸到了属官身上。,!“错了错了,主人莫打。”属官附耳过去,一番低语后。郭开脸上终于有了些笑眯眯的褶子,心里也落了下来,看来墨家老家伙果然见识多,没糊弄他,把他喊到这冰天雪地,还是有道理。“小人还听说,这地方好些日子前出了大事。听说秦国公主坠崖于此。”“嗯?真有这事?”郭开环视一周,顿时又伸手打了那个属官的后颈背一拳头,“这地方能活得下去人?你当老子傻,有人也是计,你想骗老子上钩!”说了,又想上手去捶那人。属官嗷嗷嚎叫几声,连忙护着头。“小人,小人不是这意思。主人莫打,此事是我们安插在韩国旧部那便的间人听来的。听说还惊动了李斯之子和章邯,他们带着人搜了几天,想来这公主是秦王重视的,若主人抓了那公主,主人不如绑了她回赵国当个人质?”郭开心一沉,干脆地踢了一脚过去,“蠢货!老子是白养你了,韩国和秦国的李斯那档子事情还没长记性?韩王蠢得厉害,燕丹也蠢得厉害。非得把路走绝?咱们卖个顺水人情给秦王也比你这主意妥当。”属官被踹得往雪地一趴,连连叫到,“主人说得是,说得是。”“滚起来,这鬼地方,我是一刻也待不下去。随便弄个人回去得了,以大王心智也查不出来什么。”属官咿呀两声,率先发现了一个极其令人振奋的洞口。没人知道这属官为什么就像安装了雷达一样准确。只有他自己了解原因。一只鸽子飞快从他手中飞出,携着简短的字,落到了赵国邯郸的秦使顿弱手中。——李贤回到洞口的时候,所酝酿的狂风终于来临。他深知罗网不是由一人织就,个中细节处皆带有千丝万缕的变故与联系。“张良。”李斯没有说出口的名字,从李贤的口中说了出来。张良这一计,借由秦军使他可进可退,进可彻底摆脱暴氏束缚,退可报囚困之仇。张良从来雍城之前就与李斯商议好了的策略。终归是嬴荷华自己点醒了他,能把自己的命舍得出去,当然也会获得不可估量的回馈。真心换真心。这是韩非临走时,对他所言。可谁又在谁的局中?萧瑟的风雪中,许栀裹紧了身上的大氅。她握紧了手中的一个瓷瓶,方是治疗之良药。“章邯将军你不是去追击贼寇了。为何单独见我?”“公主。你这方法太过冒险。末将担心。”章邯不能直言是嬴政。“章邯,你信不信,张良有办法解赵国之急。”“公主为何这般笃定,末将还未查清他与暴氏之联系?”“将军已将暴氏斩草除根,这不就可以查清楚了。张良可用,联系便可有可无。”说话的人是李贤。他从黑暗中走来,手中护着一个微弱的火折子。章邯微僵住,听他语气又冷又狠,比李斯过之而无不及。“小李大人所言甚是。”“公主。”李贤朝许栀颔首拜礼,“公主恕罪,非臣打扰您与章邯将军之言谈,尊师病恹却甚关心公主,这才让臣才来寻。”章邯前脚刚走。“……好了,你是何意,直言就是了。”许栀想也不用想,这是种什么荒唐的托词,张良距上次与她说话一昏厥就是两日,人都没有醒,说什么关心。她与他并肩走在雪地中,黛蓝色的天空飘来慢慢悠悠的碎雪。如果一直不说话,还真容易生出一种荒原离世的感觉。山间宁静,仿佛一切都能被隔绝,似乎红尘之外的琐事半分也未改这雪的洁白。原本他是认为许栀绕开他从章邯那里听到真相的时候,会生气,至少会质问他。但李贤听她的语调散漫,半分的埋怨也没有,竟然生出一种很意外的不快。“让我来护你,是不是挺后悔?”他自笑,也并不明白为何有那样多的事要谈,却说了这一句话。许栀停住脚步。雪花落了一点在她的睫毛,她仰头看见漫漫的白絮,这一次,她顿了好久,良久才说出一句:“后悔倒是没有。”她接着一片雪,“冬夜兮陶陶,雨雪兮冥冥。这样好的雪景,你我却在这里纠结后不后悔?有什么后悔的呢?”火折子的光恰好将她手中一片雪花的轮廓照得清楚。“杀戮,像是浸入骨髓的恶,一旦摸到了就甩不开。我能下狠心去杀人,就已超出了我的想象。屈原跳下了汨罗江,可我坠不下悬崖。”“屈子救不了楚。”李贤说。:()据说秦始皇是个女儿控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