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内重回安静,走廊上的风将垂挂在楚国宫殿角落的宫铃吹得响动。
许栀屏退宫人,她走在前面道:“得益于廷尉让我到了寿春,我才知道这里四处都是斜飞的屋檐。这些屋檐上更是雕满了奇珍异兽,宫殿里面的装潢都不同于咸阳王宫。”
李斯听出嬴荷华的不满。
“不让公主回到咸阳,正是因为公主与臣言楚国事务未毕,臣为公主所虑。寿春之中人心惶惶,公主如果不想让项渠之子在寿春出事,恐怕还需要公主看顾。”
许栀笑了笑,“廷尉说到项羽,这其中的事情李监察知道的也并不少。你们若能厘清,我就该和王兄一同回王宫。”
李斯淡淡道:“若是如此,公主更不能早回咸阳。臣之子正回咸阳禀御史府公务,大王若知道公主如此心切想回咸阳,只怕公主节外生枝。”
李斯出于楚,长于楚。他天生对檄文中绮丽的绯闻免疫,但却能轻易看穿一个女子的心思。
纵然他不知道嬴荷华为什么一定要将张良困在秦国。
他很明白一点:她对张良绝对非同一般。
以嬴荷华的性格,她回咸阳不会安分守己。
回咸阳也只有一个目的,上子牙峰去看望张良,更说不定还要亲自放走他。
李斯的言外之意很简单:嬴政正在气头上,张良这事,她不能再沾手。
“我若是执意,”
李斯根本不给她多说一句话的时间,压低声音道:“公主若是此时执意,若再寻律法,张家余辜就不是贬为庶人此般简单。”
“张良昔日帮助廷尉救下韩非,廷尉怎可如此?”
“臣若非看在往日情份上,早将上党之卷中涉及张平之事呈上。张家是不是清白,公主比臣清楚。”
她心一沉,攥紧了手。
“公主殿下既然绕了这么大一圈路才让人活下来,更不惜与臣坦言至此,殿下不要因为过度忧心而功亏一篑。”
许栀深知李斯有时候是个可怕的人。
在她的环境面临着危机,又还没有获得实际上参与朝政的权利时,她绝不能和他变成敌人。
光是覆秋宫的小议不够,她已经及笄,再不能通过策动别人的办法去剪除潜在的危险。
有的事情,她必须亲自上手。
而让她能在秦国能有一席话语权的,除了她父王王兄,少不了李斯。
于是在李斯微微诧异之下。
许栀忽然站定,垂下眼,轻轻颔首,“荷华一时鲁莽,还望廷尉莫要计较。”
李斯一怔,“公主言重。”
“廷尉此言让我想起幼时,我也一直视廷尉为师。当年我问廷尉如何应对张良,如今亦然。”
有些闪烁的阳光倒映在她眼中,呈现出一种别样的景致。
许栀抬首,“我不当揪着些儿女情长,而让父王与廷尉对我失望。”
李斯在风铃中,被清风送来了往事,他忽地笑了笑,“公主殿下让臣想起了大王十七岁之时。”
“父王?”
李斯蓦地惊醒,他居然在言谈大王,“……臣妄语。”
“这儿只有我和廷尉,有什么不能说?难道廷尉的意思是,廷尉转头就会把我的秘密告诉旁人了吗?”
不光是嬴政,李斯偶尔也拿她没办法,随后他说了一个嬴政的故事——无关爱情,关于成嬌。
那时候,嬴政不得不下了令要处死王弟之际,他也和李斯说过类似的话。
“只不过公主与大王有些不同。”
“什么不同?”
“大王是为人死之忧,而公主要人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