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端起茶盏喝了口,微微沉了沉脸道:&ldo;我听说你去吃了三殿下的开府宴,他还领你四处与人结交?&rdo;
我蓦地一惊,慌张摇头道:&ldo;不算结交,只与他舅舅和兄长喝了杯水酒。&rdo;
父亲沉默了许久,说道:&ldo;知言是太子手下的人,你却与三皇子结交,三皇子年幼不懂事,太子却是较真的人,一家不出两派人,你这般叫知言如何自处?&rdo;
我紧张地放下杯子,支支吾吾道:&ldo;我不曾想过这些,太子殿下也不是较真的人。&rdo;
父亲摆摆手道:&ldo;不说这个了,往深了说你也不明白。&rdo;
我闷闷不乐垂下脸,慢吞吞又捧起茶来喝。
父亲温声道:&ldo;为父知道你个性,品行温良,却不懂察言观色,有时候没头没脑的。&rdo;
我支支吾吾道:&ldo;我从前窝在家里,如今已经好许多了。&rdo;
父亲不置可否笑了笑。
我见他笑,连忙又说:&ldo;我如今交了许多朋友,他们也时常同我说道理,我比之前懂了许多人情世故。&rdo;
父亲红起了眼眶,他哽声道:&ldo;行舟,为父知道你虽然温吞,但并不是傻子,你只是过于率真,不懂迂回罢了。&rdo;
他似是夸我,却又眼红,我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父亲道:&ldo;你若生在田野乡间,横冲直撞,认识些志气相投的朋友,为父也乐见其成,可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你这般不知轻重,哪一日当真得罪了贵人,为父没有能力保你。&rdo;
我困苦道:&ldo;父亲,我不明白,您想说什么。&rdo;
父亲撇过头道:&ldo;左府世代书香,最重名誉,你去年被太子殿下打了四十大板,又屡犯他忌讳,这皇城里很难再相看到好人家了,你如今这官职本就是太尉怜悯与你,你身无所长,也无出头的机会,明日为父替你辞官,你在家好好歇着吧。&rdo;
我猛地站了起来,焦急万分道:&ldo;父亲,我不会再得罪人了,我待在卷宗库不出门,也见不到什么贵人,况且他们都是好人,与我斗斗气也不曾罚我什么,还时常与我说笑,这份差事我很喜欢,我不想辞官。&rdo;
父亲恼怒至极,哽咽着拍了拍桌子:&ldo;你这孩子,生生挨了四十板子,怎得就不知道害怕!&rdo;
我讷讷道:&ldo;如今已经不怎么痛了。&rdo;
父亲气恼着叹了口气,恨其不争道:&ldo;这四十板子打在你身上不觉得痛,旁人却忌讳,从前知言受太子器重,别人不敢多说什么,如今你被打成三皇子党羽,连知言也被太子冷落,所有人都瞧见了咱们左府的颓势,今后只会绕着道走,这家里不是只你一个孩子,岂能因你连累我们左家几代人积攒下来的惠荫。&rdo;
我颤抖着手去端茶,递给他道:&ldo;父亲,不要生气了,我以后不会惹麻烦了,我会听话的,我不会连累兄弟的。&rdo;
父亲捧过茶喝了一口,方说:&ldo;我打算把你嫁给九州,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九州半个父亲,我开口,他必不会反对。&rdo;
我心跳仿佛停止了一般,脑海里停止了思考。嘴里只喃喃说道:&ldo;阿娘不要我不做赤子,我不做赤子。&rdo;
父亲闷叹道:&ldo;你阿娘也是不想你吃苦,九州与你青梅竹马,必然不会让你受委屈,他如今仕途不顺,今后未必能回来,你嫁去江南,那里无人认得你,不会有人知道太子打过你板子。&rdo;
我无语凝噎,我好不容易才交上些朋友,如今父亲却求一个&lso;无人识&rso;。
因为我被太子惩戒过,所以旁人都要与我割席,这便是他们所谓的察言观色吗?太子本性温厚,我寻常与他使使性子,他都不曾与我计较,又岂会迁怒旁人。
我不知该如何与他争辩,又或许他们内心早就已经打定了主意。
不知为何,我今日却流不出眼泪,我望着父亲耳鬓的白发,又望他浑浊的双眸,温声问道:&ldo;父亲,孩儿当真这般不堪吗?&rdo;
父亲垂下脸去,淡淡道:&ldo;不是你的错,你只是生错了人家。&rdo;
眼泪终于在这一刻决堤般流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