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先裕顿时跟打了气的皮球一样,整个人都膨胀了。
他走路的动作都嚣张了许多,嚣张地在一群小萝卜头怒瞪的眼神中穿过,美滋滋地享受了一把“万众瞩目(怒瞪版)”的感觉。
连走去教舍找夫子的动作,都心虚尽散,很是昂扬。
他,狄先裕,回来啦!!
回来炫崽啦!!
狄昭昭一点也不知道,有一群京城的小少年,已经恶狠狠地记住了他的名字。
他正兴奋地看着超棒的光线,调整好天虹灯,在屋内仔仔细细地查看。
狄松实站在围线外,见他在仔细看死者后退足迹处的几对脚印,问道:“这脚印能看出身高、特征吗?”
大理寺的差役已经梳理了好几遍人际关系,若能有身高,说不定能锁定到具体的人。
或者是身高体型异于普通书生的强壮高大,也能排除书生的嫌疑,转而去追查会不会是因为吸食乌香借钱欠款,前来追债的人?
狄昭昭仔细看看,摇了摇头:“这个脚印不太行。”
他本来就不太擅长直接看身高,勉强依靠血迹等信息辅助,才能看判断出凶手的身高特征。
而这个脚印又浅,只靠一层薄灰显现,几乎只有轮廓,想要判断出身高,几乎天方夜谭。
从窗口处一寸寸细细地找。
连狄昭昭这种精力充沛的小孩都觉得累了,还是没有发现凶手留下的痕迹。
狄昭昭站起来休息,转转小脑袋活动脖子,又接过祖父递来的水壶,咕噜咕噜地喝起来,解渴后舒服地眯了眯眼。
见小孩情绪不佳,祖父安慰:“要不要先歇歇?”
狄昭昭点点头,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在回字型客栈的中间,既能看到天井上的亮堂天空,也能看到天井下正晾晒衣服、捧着书来回踱步背诵的学子。
狄昭昭昂着头问祖父:“他们不回家过年吗?”
狄松实目光透着感慨,当年他也是这芸芸考生中的一员,他感慨道:“若是北方考生,为了保险起见,只要家中财力允许,都会提前来京城备考。”
“为何?”
“北方冬日长,若与南方考生一同在春闱前出发,那时有地方还未化冻,坐不得船,行程缓慢,即使化冻了,也依旧严寒,路上奔波本就疲惫,易感风寒。”
许多书生体弱,即使没有天气影响,长途奔波都容易生病,更不用说在天寒地冻时赶路,短时间内从严寒处走到已经开春的京城。
狄昭昭忽然问:“那奚诚不是穷吗?怎么也有钱提前来京城?”
狄松实笑道:“哪有举子真的穷苦的?朝廷尚且发放禄银,只是他清正些,家中又有生病的老母,这才显得拮据,赶考的钱总归是有的。”
狄昭昭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轻声道:“如果他没死,以后可能会成为一个好官吧?”
护着一方百姓,为百姓撑起一片天,请到京城的好郎中,甚至请到太医为母亲治病,与贫贱时相知相识的妻子,携手共享荣华。
而如今一朝梦碎,还不知消息传回家乡,于苦盼的妻子与老母,又是何等噩耗?
狄松实哑然。
他初上任时,也有这样的悲悯,但逐渐见得多了,见遍了黑暗与龌龊,这份悲悯也就逐渐淡了。
他轻抚小孩的头,提醒道:“案子未定,昭哥儿莫要在心中提前定案。”他语气变得有些严肃,“带着偏颇查案,乃是大忌。”
狄昭昭眨眨眼。
想到自己曾听过的故事,尤其是那等判官以自己意愿偏向一人,最后成了冤案的故事。
小孩深吸一口气:“我记住了!”
他才不要成为那样讨人厌、还胡乱判案的昏判官。
收敛了心神,抛弃掉脑海里“我要找出凶手痕迹”这种想法后,狄昭昭再看向屋内,此前有些没注意到的细节,忽然映入眼帘。
尤其是站在走廊,朝屋内看,能看到床底阴影与光线交界处,好像有一小团黑点。
“这是什么?”
狄昭昭凑近、蹲下,歪着头往床底下看。
然后看到了一小团,也就比绿豆小一点点的小团黏土,静静地躺在床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