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光和七年的六月初六。
按照刘宏此前答应过乔琰的那样,乔玄将以太尉之礼下葬,更要请梁鹄、蔡邕等人为他撰写碑文。
他抠门敛财是到了一定的境界,却不代表他在这种已经答应下去的事情上要失约。
尤其是,乔琰的确拿出了需要让他慎重对待,甚至极有可能在未来交付重任的表现后,这也让他更不会在这种事情上偷工减料。
在得知乔玄为官多年所积攒的钱财还不够办上一场最体面的吊祭仪式,竟然要乔琰从兖州豪族给她的谢礼中出钱来办后,他还让人送来了一份厚礼。
准确的说这并不只是厚礼而已。
刘宏特许,以侍御史持节主持丧仪,等到吊丧仪式完成之后,以北军五校、轻车、介士送葬。
当然这个送葬不可能将乔玄一路送到他要入土为安的乐平县。
但按照东汉以邙山为长眠风水宝地的说法,护送乔玄的棺椁自洛阳北出,过邙山地界却是没什么问题的。
当然这些护送的卫队暂时还没有出场的机会,因为这吊祭起码要维持十数日。
这场吊祭必然排场也不会太小。
与乔玄死时的院中平静不同,在他过世后,前来吊唁的人却必定以千为数。
他为人刚烈,性情耿直,却并非是纯然不懂变通之人,在他尚且在世的时候,这些昔日同僚都知道他到底是个什么脾气,干脆只送上问安的书信而已,以免上门带了礼物又引起他的不快。
但现在人都已经故去了,怎么都该上门了。
此外,在东汉的习俗之中,故吏是需要来参加举主的丧葬的。
即便因为乔玄活到了七十四岁,比起汉朝的平均年龄49岁多出了二十五年,有相当多的故吏都死在了他的前头,比如说乔玄在三公位置上时候举荐为廷尉的陈球,就死于光和二年,却也并不能改变一个事实——
乔玄在职期间担任过的职位太多,更素来不避贤才和自己之间是否有政见矛盾,导致接受过他举荐的人同样达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数目。
起码延熹里这个小院,就显然容纳不下这样多的人。
于是太史令马伦当即提议,将灵台作为这个举办吊祭的场所。
在她写给刘宏的奏书中写道:【乔公懿德高轨,泛爱博容,宜以重礼送行以示帝德,此为君臣相合之道。明堂承宗室之祭,灵台为其侧,上抵天运,下见洛水,正合其分。京中可为吊祭之所者甚众,然需假之相与,其间人情种种,望陛下审慎。】
马伦在这封奏表中的意思很明显,乔玄在洛阳城中的居所过于简陋,因其【懿德高轨,泛爱博容】的贤名,不适合在这个过分逼仄的地方举行丧吊仪式。
洛阳能容纳这个人数的场地有吗?有自然是有的。
比如说袁氏就能租借出这样的场地。
但是一旦有这样的出借行为,里面也就有了人情交易。
与其如此,倒不如让灵台这个地方由刘宏以天子的命令下达出借。
灵台的对面就是承担起汉室祭祀之礼的明堂,等同于在天子之侧,以乔玄在高位之时的贤名,若是在后世记载起来,便有一番君臣相合的美名。
好一个建议!
如果说之前,对于这个可算是因为意外而提拔出来的太史令,刘宏是没有太过关注的,那么现在,在她站在汉室立场提出了这个建议之后,刘宏对她不由有了些明确的认知。
这的确是个颇有本事和远见的女子。
在批复了这个决定后,乔玄的遗体被连夜从延熹里送到了灵台。
这也是乔琰第一次和这位与她封侯几乎同时出现的女官有了会面。
马伦的年纪已经不小了,甚至在今年已经过了六十。
但她出自扶风马氏,打小所处的环境可称一句养尊处优,给她打下了个堪称优越的底子,而她嫁给袁隗后操持袁氏中馈之时,也并未懈怠于身体的养护。
在乔琰见到她的时候,便见这看起来气度雍容、腹有诗书的长辈,满头银丝都被打理得极为妥当,面容上颇有一派让人心安的从容,并没有什么老态蹒跚的样子。
骤然被人从宅邸主母提拔到太史令的位置上,也显然并没有让她有何慌乱失措。
她早年间便跟从父亲马融学习天文历法,与父亲门下的弟子一道推演星象运算数据,到了袁氏后,虽然必须为杂事所烦扰,却也借机阅览到了更为广博的藏书。
在这个意外却也合适的权柄被交托到她的手中之时,她将袁隗被当庭责骂后生发出的怒气视若无物,当即收拾了东西走马上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