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立先前见到乔琰的时候是个什么状态,皇甫嵩此时也大差不离便是那么个样子。
只是乔琰现今所做的,显然要比彼时只成功将兖州三方黄巾汇集到一方来,还要多上太多了。
如若说此前她所展现的只是自己洞察人心,从中挑拨的本事,那么如今——
那封送来长社城中的书信,足可以称得上是年少高义,有栋梁之才,此番布局的合围中筹谋在握,更非寻常人所能有的本事。
现在这些特质,却集中在了一个年岁甚至还不太够称呼为“少年”的童子身上。
她太年轻了!
如典韦这样的武将,皇甫嵩虽然见猎心喜,但他身边跟着傅燮这么个勇武、谋略、心性一样不缺的护军司马,算起来也没有那样急缺。
可乔琰不同。
这是个足以扭转战局的智谋之士啊……
在乔琰上前来与他行过礼后,他并不奇怪会从这个心眼很多的孩子嘴里,问出“将军对这些人有何安排”这样的话。
波才这会儿已经醒转了过来,连带着的还有一开始就被典韦砸晕了的梁仲宁。
这两人都对眼下的情况一知半解,甚至于对对方还存有几分怨怼。
当然他们更无法理解的是,为何他们这一番争斗,最后得利的居然会是汉军。
而对梁仲宁来说最大的打击,无疑是他倍加倚重的军师,居然好似一开始就站在汉军的立场上,正是这一出谋划之下击溃黄巾的始作俑者。
要不是梁仲宁的嘴给布团给堵着,他非得开口问问他到底有何处对不住她的地方,居然会让她做出这样的举动来。
正在他这极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何事,也想找乔琰问个清楚的情绪波动中,他听到了乔琰这个问题。
而后他便听到了皇甫嵩毫不犹豫地回道:“此前我跟公伟探讨过这个问题,公伟给出了个让我觉得没什么辩驳余地的理由,他说有利为贼,无利乞降,国法安在。”
这话的意思很明确了,就是杀!
朱儁给皇甫嵩的说法是,如果这些黄巾军在有利益获得的时候就可以跑去跟随别人搞什么黄巾起义,在大难当头,不复拥有这种起义劫掠之利的时候,又可以跟朝廷乞求归降,那么国家到底应该用什么东西来约束这些人,不会在下一次有人提出什么起义口号的时候,又跑去跟着瞎胡闹呢?
所以最好的方式无外乎就是将这些人都尽数诛杀了事,也正好能给其他想要跑去参与起义的人一个警告教训。
梁仲宁自然也听明白了皇甫嵩这话中的潜台词,他那点跟乔琰对质的脾气,在此时变成了死难临头的心中拔凉。
他直觉自己这样的情绪其实不太对,毕竟他这追随天公将军起义,所为的是一个公道。
在这条路上必然不是只有成功的,便是身死此地也并理当坦然赴死才对。
然而还不等他将自己开解出来,他又意外地听到了乔琰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些人不能杀。”
“……?”梁仲宁下意识地朝着乔琰的脸上看去,却并未从这张依然波澜不惊的脸上,看出任何像是在求情的情绪。
她只是以一种极端冷静的口吻朝皇甫嵩提及了自己对当前局势的判断,“若是寻常时候,我不反对朱将军的观点,但枭首黄巾贼所能起到的目的乃是警告,可当此之时,将军要警告何人?”
“自然是未及平叛的其余各处。”皇甫嵩回道。
言下之意,就是冀州的张角兄弟,南阳的张曼成了。
乔琰又问道:“那岂不是也将此地的战况告知他们了?”
皇甫嵩陡然一惊。
乔琰这话实在是提醒了他。
他此时当真想要让这消息传递出去吗?
他当即就想拉着乔琰回长社城中详谈,却被她以今夜疲惫,衣着脏乱,不是见长辈之道,还是明日打点妥帖之后再上皇甫嵩驻扎之处拜会为好,拒绝了这个邀约。
“年轻人还是太在意形象了一点。”皇甫嵩点评道。
他话音刚落就看到朱儁朝着他看了一眼。
这一眼中的意味不难辨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