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青岩的意思是,他其实是个新手。
然而云姒华分明瞧见绸缎庄门外的楹联都有点漆皮斑驳,于是猜测唐青岩是继承祖上的产业:“薛家长房长媳云氏,唐老板唤我云娘子便可。”
唐青岩显然身形一顿:“可是当年那万年街也做丝绸生意的薛氏?”
“正是。”云姒华点头。
唐青岩竟神色更为郑重几分:“唐某那时虽在永州求学,亦是知道的。家父曾经数次教导唐某,为人应该向薛前辈学习,薛前辈的绸缎生意如日中天时,不仅捐款捐物为永安县里造福,并且还从未挤兑过我们这些小户。”
云姒华从唐青岩的口中得知,唐家以前跟在薛家后面做生意,两家一直处于良性竞争,甚至还偶有合作,薛父名声服人,深得唐老爷子佩服。
约两年前唐家老爷子也在战乱中被盗匪所害,唐青岩身为长子,不得不离开书院回县城撑起门户,其实他虽然把店铺打理得尚可,毕竟半路出家,也有力不从心之处。
唐青岩诚恳求教道:“云娘子,方才听你所言,织坊里织机有虫子,那时我就在想,这批织机是二十几年前店铺刚开业时用到现在的老物,织坊霉潮,织机又是木制的,容易出现被腐烂虫蛀。我家里老母跟两个妹妹都靠这店里的营生吃饭,万一再有其他织机生虫,再啃坏若干匹绸子,唐某可就要赔死了。”
本欲读书搏功名,却选择后退一步,担负起整个家庭。
云姒华不免打量唐青岩道:“唐老板想问我,如何检验织机里有没有虫子?”
“是。”唐青岩也不隐瞒,“愿再出重金,请云娘子教我。”
他赔了这么多钱并不是傻。
也不纯是为品控不惜代价。
是因为再有多一匹绸缎被蛀虫咬坏,绸缎庄就会赔整匹的价格。今天闹这么大阵势,主顾们都知道他家机器里有虫子了,唐青岩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
殊不知这对云姒华来说更是好事。
唐家织机长虫子了,务必得淘汰一批,正中了云姒华想卖织机给对方的下怀。然而云姒华也并没有说得那么白,她要是直接说“你快来买我的织机吧”,那她自己都觉得就好像是她故意设局串通冯青娘毁坏崇雅绸缎庄绸子跟名声的。
云姒华只有将他往买薛家旧织机的方向上面引。
她妥帖地为他出主意道:“一看二听三闻味。看者找虫洞也,听者,深夜机杼声停,蛀虫会发出极细微的,啃食木头的声音。也可以敲击织机的木质结构,声音沉闷,则有可能内部已经被虫给蛀了。”
唐青岩认真地聆听,简直想将每个字印在脑海里。
“最后是闻气味,”云姒华道,“有些虫子啃过的木头会散发出霉潮味儿,闻起来有点苦,令人嗓子发痒。”
怎知这句话才一说完,唐青岩的脸色就变了。那张儒雅面容露出明显紧张,指节缓缓屈紧。
云姒华回忆起他方才某段话了然:
“这批织机是二十几年前店铺刚开业时用到现在的老物,织坊霉潮……”
——他早就闻见霉味儿了。
只不过他不明白是为什么,唐青岩毕竟不是从一开始就接手织坊的,他以前是个书生。他有不懂的地方。
此时云姒华再度往前进了一步,道:“若木头被虫给蛀坏了,织机便用不住,与其等到织造时突然断裂,唐老板还是早早检查,早作打算为好。”
唐青岩再度若有所思。
半晌后,唐青岩试探问道:“云娘子,在下有句话,不知当不当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