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过后,妇人嘴唇翕张试图辩解,可说出来的话却很单薄无力:“阿愿虽然淘气,却是个有分寸的……”
云姒华敛了敛眉,将绸缎捡起。
围观的顾客当然希望自己买的东西品质能有保障,有人对张师傅叫好:“得亏张师傅明察秋毫,这要再碰上个买东西时不注意的,不仅白掏了裁缝钱,做出的衣裳也是件残次品。”
“家有小儿寄人篱下,更要谨慎些嘛,火筷子捅坏了丝绸损失尚小,这要是将意外走水,烧干净了绸缎庄,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
舆论便对冯青娘指指点点。
此时在客人们眼里,冯青娘有错在先,至于张师傅责备冯青娘,也都还是冯青娘教子无方咎由自取。
有老顾客问道:“小唐东家,崇雅绸缎庄出了这种事,依照规矩当如何处理?”
唐青岩神色定了定,凝神思索片刻,然后对周围顾客表态:“店有店规,既是本店供货的织工做事不慎,可能导致诸位乡亲利益受损,那么哪家买过我们绸缎庄次品料子的,均可以来绸缎庄退货。店里有各位买货时的账目记录。”
便又有客人问道:“如果买回去没发现不妥,料子已经做成衣服上身了呢?这该怎办?”
“若不欲退也可给诸位折价,按残品价退还现银。”
小唐东家说完,虽是声音不大,绸缎庄却是静默片刻,周围顾客皆已如吃了颗药丸定心。心中暗自称善。
只听唐青岩缓声又道:“店铺经营本该以和为贵,今儿个出了这档子事,店内喧哗过甚,搅扰诸位清听,我身为东家理当代张师傅向各位主顾赔个不是。”说着唐青岩要拱手作揖。
张师傅哪能让东家替自己道歉?
这会儿他也回过味来,自己方才太冲动了,只顾用货品质量挽回绸缎庄声誉,却忘记他在店里大吵大闹,本身也破坏了绸缎庄的声誉。
张师傅红着脸上前一步:“东家,打扰主顾们是老朽的错,老朽这把年纪却如此莽撞,让老朽给大家赔礼!”说着张师傅便拜。
唐青岩继续道:“冯氏拘管不力,让小儿破坏了绸缎,理当照价赔偿。”那冯氏瞬时面色愁苦,正欲点头应下,又被唐青岩摆手打断:“念在冯氏此前并不知情,回去好生教导阿愿,如有再次做出损失店铺利益的举动,我必不能留。”
冯青娘含泪应是:“多谢东家。”
织坊女工这份差事对于她来说顶顶重要,眼下战事初平,老百姓才刚从民不聊生的状态恢复,她带着个黄口小儿谋生不易,纵使心有难平之处,东家已经网开一面让她免于赔偿了,她哪还有脸面再跟张师傅辩驳?更何况她也没有那张利嘴。
冯青娘再拜:“谢谢东家……”
此事处理到这儿,先前的风波浩荡,俨然已变幻成浅波粼粼。
唐青岩胸有城府但不斤斤计较,四两拨千斤,巧用言语打消了围观宾客的顾虑,又让顾客们坚信自家绸缎庄有信誉,其不可谓不高明。
绸缎庄顾客看热闹看到现在,纷纷觉得这事情差不多应该截止了:
“走了,再去看看别的款。”
“那边货架也有几匹不错的花型,咱们同去。”
“小唐东家这店里的料子好啊,不论是自织的还是进来的,花色都比别处时新……”
“关键小唐东家人也好,每次都给送那么多东西。”
唐青岩微微颔首,顾客们也准备着要散去了。
可是云姒华指端再次捻过那白帛凉润的表面,指尖反复在丝绸孔洞处摩挲,联系到前世的织锦经验,她的脑海浮现起越来越明确的判断。
云姒华稍稍提起嗓音:“这缎子不是阿愿毁的。”
“什么?”
这话音刚落,周围人群如萤火般散了又聚拢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