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沉海底当窗见,雨过河源隔座看。”
清晨,薄雪消尽,鸟鸣啁啾。僭灵城经过一夜的自我调息,好似又恢复了从前温暖如春的气象。
临岚从客栈软榻上坐起,稍微理了理衣襟,便下床来倒了一杯清茶漱口。此间略一抬眼,但见月琢双目微阖,神态甚是安详,握在手里的青绸眼罩几乎就要落下。
想来是睡得不错。临岚正欲开口叫醒他时,忽听门外三声叩响,随即有一个青涩稚嫩的声音对内喊道:
“二位客官,你们叫的早膳来了。”
“啊……我没叫什么早膳吧。”
她搁下茶盏,正是疑惑,月琢也已闻声醒来。
“昨晚我们上楼前,大堂分明无人。”他轻步跃下窗框,迅速扎上眼罩,走到临岚身边,“他怎知你我二人同住这一间房?”
“……先看看再说。”
临岚拉开木扉,只见一半大少年头戴青布小帽,垂首弯腰溜进房内,送来一只摆满新茶热食的托盘,又手法熟练地将隔夜茶全部换下,方退到一边,抬首微笑——
“二位大神,我可主动送上门来了啊。不知你们要怎么个慰问法?”青灰帽檐下,碧寒一副慧黠而略带讨好的神色,离二人远远地站着。
“原来是你啊,小树灵。”临岚笑着上前,想拍拍少年的肩,却被他触电般轻跳了一下躲开,“两日未见,今天态度这么好?”
“这不……”碧寒悄悄睨了一眼月琢,惭愧道,“姐姐你到底是帮了咱们的,我该替永离谢谢你……对了,你的伤怎么样?要不我给你治治?昨天我虽不在场,却感觉到……你好像对自己下了挺重的手。”
“不用……”临岚闻言作出痛苦的表情,将双手背向身后,“已经上过药,也包扎过了,我不想将这伤口再撕扯开来。你也不要滥用灵力,而今保护好僭灵城中百姓才是首要。”
得亏昨夜睡前,她还装模作样在小臂上缠了几圈绷带。这下看来,月琢考虑周全是对的,总算没有白费心思。
“嗯嗯,我就知道,姐姐你只要肯帮我们,永离就不会再随便取人魂魄啦!那我身上的这层法术禁制,是不是也能解开了呀……”碧寒觍颜说道,乞求的目光一寸寸爬向立在桌边的月琢。
久未发话的男子正拾起茶盏,待要斟一杯而饮,感受到他卑微的顾盼,竟抬起头狡黠一笑道:“若不解开,你待如何?我给你设下的这层禁制,至今也未曾起效。”
“呃,这……”
“何况昨日,你不是还借幻阵之力召回玄冰,害得临岚灵力尽失了么?你自己说,这禁制对你,有何影响?”月琢几句淡淡的回驳,就将碧寒心里的小算盘打翻了。
“好吧,大神说什么就是什么……”
碧寒垮着脸端起托盘,正想撤走,不料月琢突然闪身抵在门口,伸手一触他的肩膀,轻微往下一按,掌心紫白灵光漫溢,碧寒登时立定原地,不能迈出半步。
“你、你又想干吗……”碧寒倒吸一口凉气,当真欲哭无泪。
“别着急走,还有事没问呢。”月琢朝临岚偏了偏头,示意她问。
“……是了。”临岚配合地点了点头,轻轻一扯月琢的衣袖道,“我在‘芷梦’幻境里看见陆无鉴与另一个少年在一起,那是怎么回事?”
碧寒挠了挠头,却像有些为难地道:“这……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将他的命魂替换下来,再存入幻境的,否则他根本不可能活到今日。至于你说的那位朱衣少年……没记错吧?我也不大了解其中隐情,得去问无鉴本人。”
“但这家伙多年行踪无定,因为体内金灵的关系,他的情绪、力量也都不太稳定,所以经常一个人躲起来,以免伤及旁人。你们若想找他问话,不如待我先找到他,再带过来见你们。”
“行吧。”临岚一想到陆无鉴的身世,也觉碧寒所言有理,便不再为难。
“那……姐姐、大神,你们好生休息,我先走了。还有其他事的话,也可以随时叫我。”
碧寒告一声辞,抬脚跨入楼道,忽又想起什么,折回客房前道:“对了姐姐,你的大氅上次落在了客栈,我怕被别人误拿,就先给你收着了。你有空便来取吧。”
“好。”
他对临岚呲牙一笑,一晃便到了楼下。那身法灵巧如燕,混入厨房后,就与一般小厮无异。谁又会看出,如此一个清秀讨喜的少年,竟是客栈庭中寒绯樱的百年树灵呢?
临岚送走了碧寒,回到桌前,见月琢悠哉地吃茶,不禁疑问:“你方才怎么不多问几句呢?我还以为你有别的打算……”
“嗯,确实有。碧寒不是说了吗,让你去楼下取一下大氅。”月琢气定神闲,饮完最后一口酥油茶,有点赌气似的道。
临岚愣了一下,没想太多,转身自语:“好吧,现在也没什么重要的事。那就等碧寒找到陆无鉴,我们再一起问吧。”
月琢并不作声,又咬了一口咸甜花糕,任由她独自下楼。花糕入口鲜甜,嚼至最后甜味散尽,只剩咸涩。
傻子……装作失去灵力也就算了。
僭灵城这座法阵,对凡人而言,可摧魂夺魄于无识,但对身处其中的仙妖神鬼而言……一旦有新的灵气异动,简直再明显不过。
碧寒那句话,是在提醒他们,有“人”来了。
临岚来到柜台前,接过小厮已经叠好的白色大氅,连声道谢。她将大氅抖开挂在臂弯里,正待上楼,却见一张素白丝笺从兜帽里飘出,落在台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