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就会让人送一部分来,”展鸿对他说,“已经在赶制了,但是夏天来得太快了,产能还不能完全跟上。”
而后展鸿用戴着手套的手拍着首领的肩,靠过去和他牢牢地拥抱了一下:“节哀。”
乔抒白看见首领的瞳孔,是一种不知为什么,便令他感到心碎的淡灰色。
首领哀伤地摇着头:“我们明白,我们理解。”又问:“他有新的近况吗?”而后十分羞赧地说:“我们都在期待他的到来……当然,可不是要他住在我们这儿,这地方可不能让他住,我们只是想他要是有了空,能来看看我们。就像他昨天去了那所高中,看学生们打篮球比赛!”
他身边与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劳工体们纷纷点着头,兴奋地附和了起来。
感应灯灭了,其中一个劳工体拍了拍手,灯又亮了。
乔抒白看着这片无处不流淌着污水,连光明都是奢侈的地方,还有这些眼中闪烁着希望与期许的劳工体,已经有了自己的猜测,难以控制地感到脊背发凉,毛骨悚然。
“很快,”展市长对他承诺,“我们会给他安排一个合适的时间。”
劳工体们便轻声欢呼着,对他感激涕零。
不远处突然有动静,乔抒白看见几个人从地面上的一个洞里爬出来,似乎是结束了一次检修。
说话的劳工体们过去帮手,展鸿便带着乔抒白回到飞行器里。
一坐下,乔抒白觉得头罩快把他勒得窒息,没管展市长,刚等舱门闭合,便解开了颈部的按钮,把头罩摘了下来。
舱里热得发烫,像有火烤着他的脸颊。飞行器的空调吹出冰一般的冷风,很快将温度降了下去。
展市长也摘下了头罩,按了回程的路线,将头罩抱在手里,微微转头,看着乔抒白。
“大约三十年前,星球出现一次假性返夏,”展市长的情感仿佛也在刚才经过了大起大落,声音不稳地开口,“许多动物提前结束了休眠。我们毫无准备,地下劳工体出现了极大的人员伤亡……你能看见的这片海域,飘满了尸体……只要见过那景象,都不可能会忘记。”
他的声音变得微弱、沉痛:“他们不想再继续过这种生活,出现了大规模的自杀行为,在自杀潮面前,我们决定,培养一个劳工体混血的胚胎,承诺他们,当这个胚胎长大,会成为耶茨的领导者,等状况好些,领导者就会带领他们,住到地面上去。他们总有一天,不需要再在这里生活了。”
“慎之是由我和他们的基因混合培育的,在此前我们失败了无数次。在他之前和之后的胚胎,即使能够最终成为婴儿,一出营养液,就都夭折了。
“慎之是独一无二的,是宇宙的礼物,也是他们的希望。”
“……”乔抒白瞪着展鸿,喃喃地说,“可是夏天来了啊。”
夏天来了,而展慎之根本不是希望。
展慎之不是那个带劳工体走上耶茨地面的人。
他来不及做任何事,也做不了任何事,只能踏上这片贫瘠的地面,站在充满崇拜与希望的信徒面前,当个背负着虚假的希望与信仰的偶像。
展慎之是一份被市政厅宗教化了的给劳工体们的死亡安抚剂,一份无用的礼物,无用的希望。
“我知道,夏天来了,”展鸿的移开目光,不再和乔抒白对视,比起问乔抒白,更像问自己,“我们能怎么办呢?”
第67章熄灯的爱侣
乔抒白从城外回来,离开军事禁区时,已经接近下午四点。
军事禁区通往都会区的灰色柏油路上十分空荡,乔抒白的车飞速经过高高的钢铁栅栏和少数绿色植物,往挤满尖顶建筑的城市驶去。
天幕是浅蓝色的,蓝得近乎透明,上头漂浮着雪白的毛茸茸的云团,云团缓缓移动,仿佛被高空的风吹拂着,给所有看见的人一种世界辽阔而充满希望的幸福。
城市新闻广播播报了这样一则消息:原摩墨斯区的劳工协会会长,摩区知名富商何褚,和他的得力手下曾茂,今日因涉及非法劳工体生产交易,雇凶杀人等多项罪名,在马士岛区被捕。
“……马士岛区和摩墨斯区警局联合办案,在马士岛区的别墅里,将何褚当场逮捕……现场还发现了六具未拆封的非法劳工体,以及大量未登记的枪支武器……”
乔抒白靠在椅子上,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主持人播报警官们逮捕何褚与曾茂时的详细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