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安玉淙和时珣两人又回到了纹府。
纹缬独自一人驾马回家。马声嘶鸣,划过初晨的茫茫旷野,马蹄声踏碎晨光,枯黄的细草匍匐在地面,万里之内都是一片苍凉寂寞的景象。
天地之间那样空旷,那样远大,仿佛一切世人都可以在这自然间找到归宿。可暮秋的风却那么大,吹得世界那么狭窄,仿佛茫茫天地之间没有凡人的一处落脚之地。
纹缬父母看到她回来,喜极而泣,但她本人却一扫往日清甜可爱的性子,面上一丝笑容也没有。
纹缬反而还道:“父亲,你之前说的烛南知府女儿……再说说吧。”
纹羽愣了片刻,他是完全没想到女儿回来第一句话会是这个,愕然道:“你不打算同红姑娘……?”
“熙宁王不傻。”纹缬道,“我去将红蓼救出来了,他可能没有证据,但是他肯定知道是我做的,之后肯定还会来找麻烦。”
纹羽道:“他找麻烦也只不过是这一阵的事。当今圣上贤明,一直没有证据的话,他是不会降罪的。更何况,即使降罪,也不过就是贬官。”
他言外之意是让女儿不必担心这些事情。但纹缬却道:“……我在烛南城的时候,央烛南知府帮我了一个忙,若是没有他,我现在可能已经被官府抓去定罪了。父亲,你也知道,偷窃贡品,是刺配流放甚至处死的重罪,……他点头同意帮我了,条件是,我和他家的女儿结亲。”
纹羽沉默半晌,道:“……你自己想好了?”
纹缬道:“我和红蓼,……可能还是有缘无分吧,更何况,父亲,我不想再给你们添麻烦了。”
纹羽看着女儿,久久不言。
最终,他叹道:“……罢了,你既然答应了人家,就这样办吧。”
暮秋荒凉的落叶里,几人渐次离开了。
这段回忆又是分崩离析。
明朗的日光穿透山谷密林厚厚的绿叶,浓荫深处,山石生了苍翠的藤蔓,露珠随着叶脉流下,打湿附着在泥土上的青苔。
朱雀坐在山谷中央最大的一块石头上,铜钱大小的金色阳光细碎地落在她赤红色的柔软长发上,同她那一双红宝石般璨然生辉的眸子一起照亮了这阴冷的山谷。
汩汩的山泉水声自四面响起,这清凉的声音仿佛也夹杂着带来了水雾,朱雀烦闷不已,一点儿也不想坐在这山间听没完没了的水声,索性下了山,想匿住身形,偷偷地去瞧一眼纹缬。
虽然几日前,纹缬将她救出来后,已经说明了她们再无可能。
朱雀化成鸟身,为了防止自己那一身赤中泛金的漂亮羽毛惹人注意,便到泥地里滚了一遭,看见水面中的自己已经脏兮兮得再也看不出原来面貌,才满意地展翅飞出丛林。
她飞至纹府,却发现府中里里外外喜庆得很,似乎是要办什么喜事。但是纹府里外又都是乔装的细作。
她悄悄地去了纹缬卧房的那个院子里,从窗户靠近,听见里边隐隐传来说话声,便用喙在纸窗上啄了个小洞。
纹缬穿得很漂亮,一身青碧色的广袖襦裙上绣着枝上桂花含露欲滴的纹样,头发也绾了高髻,插着白玉兰状的绒花发钗和几支漂亮的祥云纹样银簪。
几缕乱发落在她白皙的额头,朱雀看见她丰腴脸颊上那一双本来清澈纯真的眼睛,此时正乏味地盯着面前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絮叨什么。
过不久,女人递给纹缬一张画像。
纹缬慢慢展开,上边绘着的是一个长相不输纹缬的漂亮女孩子,只不过相较于纹缬,她显得更加甜美,却也略显柔弱,看上去如弱柳扶风般。
朱雀在此时忽然明白这纹府里里外外到底为何这般喜庆——原来竟是纹缬要成亲了。
她在窗沿上愣了好一会儿,等到屋里那个老妇和跟着她的几个婢女出来了,她才如大梦初醒般缓过神来。
屋中纹缬将画卷随手撂在桌上,怔了片刻。她双手绞着一块鹅黄色的薄纱手帕,眼眶却愈来愈红,几乎要哭出来。
可她又咬牙忍下了。
时珣站在一旁,实在不忍心地道:“……苍龙将军最后是同朱雀将军成亲了,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