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鸥沿着海边徘徊,有一只落到了礁石后面。
魏瑰坐在那块礁石上。
海余音消失的时候,水灵从她的身体里散开,随着一阵风扩散至海面上,如蒲公英的种子播撒进海里。有了种子,就会有新生。
魏瑰心想:“海余音说那鲛人身体死了,心还活着,我似乎正好反过来。”
多少人在她的记忆力成为了过去,又停留在了过去。可她还是要承认,那已经是过去。
记忆又怎么与心无关呢?若是心还记得,送友人离世,应该会感到痛吧。
元知和尚给她读过一句佛偈:“死生昼夜,水流花谢。”
海余音回归大海,奔赴下一个轮回。百年前的鲛人公主心存善念,百年后的伪山神杀人如麻,她仍然心存善念。既是有变化,也是无变化。
魏瑰似乎百年前也是一个幼稚的小姑娘,而现在,她自认为不曾到了悟透生死的境界。
她记得凉山寺的人,却不记得海余音所述的那段时光。人很难想起三岁之前的记忆,但在那之后,身为广陌和魏瑰的时光是完整的。
她失去的时光在哪?
*
四六折了一片长柄大叶子去接魏瑰,一群人熙熙攘攘地赶去占虚子的道观躲雨。
晓峰岭也是一座临海的山,地势比乌头岭要高一些,青松观建在靠近山巅的地方,古树环绕掩映,白墙黑瓦,看起来特别清幽。
门前老松弯下枝桠来,好像要与远道而来的客人致礼欢迎。
进门时,木门发出了响亮的“嘎吱”声,悠长连绵,不绝于耳,好似野鬼的尖叫,这四下无人,着实吓了众人一跳。
进了檐下前殿,占虚子和小徒弟一人抱来几个蒲团,还是不够坐,这观里该坏的地方都坏了,条件着实艰苦。
“老弟,你这真清修,不掺水。”一人拍着占虚子的肩膀道。
占虚子死猪不怕开水烫:“没办法,囊中羞涩。”
不过这回,他们这一群人,也该出名了。
几个模样非常江湖骗子的道士聚在一起商量,怎么把这件事稍加美化润色、扩大影响,好传扬出去,招点生意。
那些被救出来的孩子缩在一起,像雏鸟一样相互取暖,许是怕这帮人丢下他们,一双双幼兽般的大眼睛近乎直勾勾地抓牢了救命恩人。
做了道士的,哪怕是半吊子,也不会是冷心肠,被这眼神看得心虚脸红,几个人抓耳挠腮地开始出主意。
林间湿气重,更兼风雨,有两个孩子打起了寒噤。
泓之跟着小徒弟去烧热水,魏瑰不会医术,但能探查他们的身体情况,几个孩子畏畏缩缩不敢伸手,魏瑰也足够耐心,伸着手和他们大眼瞪小眼。
妙女和几个大姑娘干脆抱着小的孩子给魏瑰探脉。
出于对祭品的关照,生了大病缪家姐妹会找人治,但地宫里的寒气也不轻,这些孩子平日穿的不多,多少都有些小毛病。
占虚子举荐了一个兼职江湖郎中的同行。柏郎中抚着胡须,从腰间的葫芦里倒出一些黑色的小药丸:“固本的药,一人一颗。”
“要……多少钱?”大姑娘抱着小姑娘弱弱地问。
柏郎中一噎,这一葫芦药丸给出去确实是大出血,但可怜都是比较出来的。他们这些同行虽说清贫,但好歹有个家可以回去,这些孩子大多无家可归,有家也不知能不能找回去。
“没事,不要钱,你收着吧。”他大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