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瑰一进入二楼走廊,就看见两个护卫打扮的人远远地站在一间房门外,柱子似的一动不动。
她若无其事地走近,却见他们头一点不偏,仿佛眼中没有她,细看这俩人眼都不眨一下,一试发现魂没丢,便直接推门进去。
门“砰”地一关,桌上的灯火跳动了一下。
这里只有一张床,那人顶着张曙光的脸躺在床上,十分安详。
魏瑰探入他的神海。
这人倒是没见过给他保养脸皮的人,每次一见面就昏迷,恐怕是人为,只是无论他怎么防备,都会入睡不醒,多大声都叫不起来。
高人来去悄无声息,不走寻常路,他还不敢恶语相加,像条狗一样对主人毕恭毕敬,私底下琢磨着把人打断腿关起来,这心态可谓十分扭曲。
魏瑰干脆让他多睡一会,撑到尤家人来。
她出来后发现,怀里的狐狸不动了。
“四六?”
*
客栈房间。
一把年纪的老头抻直了双腿,鸡爪似的手敲了下棋子,对面的黑衣人翘起手指拨了拨灯芯。
隔壁长桌上躺着的人长着一张张曙光的脸。
“一张新皮,弄来不容易吧?”老头用鸡爪挠了挠一团鸡窝的头发,“你还老是弄些年轻小伙的皮,不服老?”
黑衣人听到“老”字,轻笑一声:“不服,怎样?”
“你是想——长生不老吗?”老头忽然抬头看这位老朋友,散碎的头发后面,目光炯炯有神。
长生。
黑衣人气息波动一瞬,随后双眼放光,带着一些癫狂地大笑出声,身子后仰,没骨头似的倒在床榻上。
外边人毫无察觉,这放肆的声音传不到外面。
“谁不想?”他如起尸一般,猛地回正了身体,把手放回了自己的腿上道,“我辈修行之人,汲汲以求,不正是为此。”
“凡人百年一轮回,这辈子锦衣玉食,下辈子就可能猪狗不如,不如不入轮回。”
“众生皆苦,唯有长生可解。”
鸡窝老头没有劝他放弃,也没有问他长寿的法门,照样下棋,只是嘴里念叨:“你可轻点折腾,我刚贴的皮,别让我再来一遍,你以为自己的屁股很好看嘛?”
“等我死了,你打算怎么办?”
黑衣人扯了扯唇角:“到时候再说。说不定你死之前,我能找到一劳永逸的法子。”
他笑意冰冷,把黑子放到了位置上。
*
四六做了一个梦。
它觉得不应该。
不做梦是从一百年前开始的,它一只独个尾巴的天狐鬼魂,坠入了地府刑司,四只脚挂上锁链,被小鬼抓开了肚皮,被冰凉的铁钩钩穿了肚肠。
疼是很疼,那时它也希望疼到晕过去,可以做个梦回到过去,在风雨连天、树叶呼啸的夜里,钻进火热的被窝,再把自己的毛尾巴或者毛肚皮送过去抵债。
第二天必须要换被子,要不然都是脚印。
这梦很好。
可是它一次也没,没有失去意识,没有做梦,清醒地接受自己的处境,对套近乎的狱友展露出又凶又狠的模样,来掩饰自己的无措。
第一次受刑之后,隔壁的鬼靠到笼子上,无视那奔腾的雷霆之力,嬉皮笑脸地递过来一根怨气触手:“哟,新来的,杀了多少人?”
小天狐后退着碰到了笼子栏杆,瞬间炸起了全身的毛,四肢无力地匍匐在地。
“哎呀不好意思,忘了和你说这笼子不能碰了。”那鬼没什么真心地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