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瑰势大力沉的一记长棍,打撒了和尚的面容表象。
可惜离得不够近,他躲得快,没让她打烂这个假躯壳。
四六反应灵敏地向她奔来,三两下跳上她的肩,占据有利地形,定睛一看,那和尚脸上、身上的皮落下来一整条,露出里面黑气缠绕的身躯,让它恶心得不行。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和尚叫这鬼东西生剥了皮。装得如此生动灵活,是死人壳子做不到的。
“你怎么看出来的?”假和尚声音沙哑,几下扒下身上的累赘,有些恼怒地甩手。
魏瑰先与他对战,僧棍与鬼气不断碰撞,四六尾巴环着她的脖子,伺机给他来上一下,又飞快收回,也能搅得对方心烦意乱。
“我问上下,你言法号,又说云游四处,却连自称都像是和走江湖卖艺的学,没个样子。”
“便当你是自度了,出家人上求佛法、下化众生,你见鬼狐身负孽障,不思度化、心存偏见,出家人的本分你不守,却要充善人。怕是戏文看多了,以为高僧都古板卫道。看似直言不讳,实则缺心眼。”
她不常这么挖苦人,但一张口就是来真的。四六听着带点惊,还有些窃喜,想跟着吐两句,又觉得自己没她说的好到点子上,只能连声附和:“就是就是,那心眼快和碗口那么大。”
魏瑰抡起一棍:“再有,就是你这张人皮。”
“呼——砰!”棍子砸破了船板,把假和尚逼到墙角。
“和你的年纪不符极了,你心里把我作晚辈,说教高高在上。老气横秋的小古板这世上不是没有。偏你装的不像,学不来年轻人的干净和意气。”
“最后一点,”魏瑰握紧了棍子蓄势,“你知道凉山寺会有僧人挂单,却不知凉山寺自我之后,不再接纳外来僧人挂单。你不知道,该是与世隔绝太久了。”
她脸色逐渐不好,只因为对方的招式确实有凉山寺的影子。疑心是昔日同门造孽,她不能更气了。
魏瑰的棍子倏地向前一刺,如当日击杀山羊胡子一样的招式:“九层塔上的鬼,便是你吧?”
假和尚骤然听得魏瑰点出了他的身份,虽有震惊,还是未露破绽,躲过了她的棍刺。到这地步也没显露容貌,那遮了一层黑雾的真容好好地藏在下面。
“一身本事脱胎于凉山寺,睁眼见不到佛光,莫说是你假装认不出我和狐狸身上的灵光乃是佛门之物?”
四六在一旁急道:“他认出了,他和我说瞎话的时候说了。”
魏瑰轻蔑一笑:“那还装模作样称什么施主?学个四不像,便能骗了我?”
她说这么多,却不见这人再说一句话,只是沉默地拳脚应对。魏瑰心里一紧,敌人沉得住气,这可不是好事。
假和尚定是凉山寺僧人无疑,元知和尚既然封印了他,定是他做了天理不容之事,又兼修了鬼道,怕他魂体逃逸。可惜元知和尚只是个普通人,离世近百年,封印松动在所难免。
“你究竟有何目的?”
任凭魏瑰如何诘问,假和尚都不答。他甚至能调动其他女魅的怨气,操控她们来与魏瑰争斗,怕是一开始就在和女魅的对抗中做了手脚。
魏瑰催动青色琉璃,火光熊熊,一众女魅厉声嘶叫着,在她与四六的攻势中一个个消散。
忽然一阵碎裂的声响传来,木船腐朽不支。在水下半年,又浮出水面,前有女魅的力量加持才保住了这艘船,现在女魅全部消散,船也将不复存在。这便是假和尚的目的——他不耐烦魏瑰的纠缠,又暂时解决不了她。
船身激烈摇晃中,假和尚自窗上飞身而下,魏瑰没有追上去,她以长棍做支撑,稳住身形,她还得去找泓之。
泓之飞不走,也不可能游过大江,只能是还在船上。魏瑰转身出了房门来到走廊,一间间找,直到最开始那一间“芍药”。
房门被打开时,泓之还趴在地上,似是哭过,见她和四六找来,手忙脚乱地起身擦泪:“姑娘——”
这声呼唤着实动情,像在梦里受了欺负,醒了来找她安慰,这个猜想让魏瑰有些不知所措,她是不会哄人的,只说道:“船要沉了,先走。”
“嗯。”泓之哽咽道。
然而,载她们来的那艘船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四六着急道,他自己是个鬼倒是能飞一段,但带不了魏瑰和泓之,也不可能弃她们而去。
魏瑰还在想,看来这个护卫头领姜巡,确实有其他心思,还是针对谷澍的,此刻岸上必然有什么变化。不过麒麟好歹是神兽,没有她们也能撑不少时间,当务之急是离开这里。
她选定了一块船舱中的船板,看起来结实一些,动手卸下后,唤出璎珞中的砗磲珠。砗磲属水,有安定之效,不被外境所转。
莹莹白光笼罩着这一片船板,四六头尾四肢呈“木”字趴在船板上,魏瑰在一旁催动璎珞,泓之则用长棍代替竹篙,缓慢地划着船板向江岸而去。
在她们身后,江面露出一线天光,久不见天日的大花船分崩离析,在早起的人们发现之前,沉落江底。
魏瑰余光见泓之眼角泪珠,便问:“泓之哭什么?”
“没有,只是想起梦中吓死人的场景,有些后怕。”她修为尚浅,织梦还未实战,才会被摄入梦中。
魏瑰道:“太阳出来,就不用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