搭在膝头的拳头不动声色地拢起,他闷声道:“有柳婶子那么多人照看,你也不必急着接回来。终归孩子三岁之后才启蒙,保不齐我今年就能摘了陈亮的脑袋,升了四品折冲都尉?若我有了自己的府邸,自会把他带到身边教养。”
“杀匪是那样容易的事么?我虽不清楚宁州那边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但一颗人头就换个四品官,你说的那个陈亮,绝非等闲之辈。”
沈玉娇抿了抿唇,眸带忧色望着他:“不然你还是回金陵吧。战场瞬息万变,命在旦夕,你何苦要去冒这个险,受这个罪?裴家给你留的那些银钱,应当够你余生安稳……”
话未说完,对座的男人蹙眉:“难道在你眼中,我谢无陵是那等贪生怕死、卖妻求荣之人?”
沈玉娇一怔,有些迷茫,她方才有这样说么?
“你既嫁给了我,便是我谢无陵的妻。要不是那姓裴仗着权势,非将你从我身边夺走,这会儿l咱们在金陵小日子不知过得多美。”
提到裴瑕,谢无陵后槽牙就发痒,结实的拳头也捏紧,恨恨道:“不就是权势么?他们裴家往前十几代,不也是个穷书生,只是运气好,跟对了皇帝发了家,一代代才有了现在的权势地位。我谢无陵出生卑贱,也不知往上数的祖宗是哪位,打铁的、编鞋的、做木匠的?但那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既然我往上没有争气的祖宗,我自己便做那个争气的祖宗,挣一份功业,攒一份家底,让我之后姓谢的子孙后代都受我的福荫庇佑!娇娇,你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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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我说,我叫谢无陵,便是这世上没我翻不过去的山,过不去的坎,你说的我都记得。”
他抬手拍了拍心口,神色是极少见的严肃端正:“我每个字都记在心里,死也绝不会忘。”
沈玉娇听得他这番豪言壮语,既惊愕于他还记得自己说过的那些话,甚至还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又触动于他这份远大志向以及为此践行的毅力。
眼前这个谢无陵,真的不一样了。
唇瓣轻动两下,她迟疑着,想再劝,却又不知该如何劝。
有壮志是好事,可她……更愿他能平安。
他虽未提及与盗匪厮杀的危险,但她闭着眼睛都能想象,那是何等的凶险可怕。不同于地痞混混间的拳脚斗殴,战场上可是实打实的刀剑无眼,随便一刀下来,轻则断胳膊断腿,重则一命呜呼。
“谢无陵,你若是为了我,真的不必如此。”
纤细指尖捏紧衣摆,她乌眸含着郁色:“我很庆幸在困顿无助之际能遇上你,也很感激你在金陵对我的照顾,但正如我之前所说,我们的缘分已经尽了,我如今是裴瑕的妻,腹中还怀着他的孩子……世家无和离,我今生注定是他的妻。”
“你是个很好的人,如今能得霍帅赏识,在军中闯出些名堂,我也替你高兴。且我相信以你的条件,日后定能寻到一位好妻子,与你共度余生……”
“大丈夫绝无二妻!”
谢无陵声音陡然高了,挺拔身躯也朝沈玉娇那边倾去,黑眸炯炯:“我已有你,还要旁人作甚?”
沈玉娇被他这声音吓一跳,下意识伸手去捂他的嘴,又小心翼翼朝外看去。
见屋外并无其他动静,她才暗松口气,再看面前气势汹汹的男人,她心头一颤,连忙将手收回。
雪白手腕却被男人牢牢叩住,纤柔掌心下是男人炽热的薄唇,热息喷薄在她的掌心,潮湿滚烫。
那热意让人心惊,她急抽手:“你…你松开!”
谢无陵并未松开,只握着她的手从唇瓣,到了他的脸庞。
他偏头,好似在干涸荒漠中濒死的旅人总算寻到一片绿洲般,粗粝的脸庞去蹭着她的掌心。
想贴得更紧,又怕自己粗糙的脸,磨疼她的手。
他的娇娇,细皮嫩肉,他怎舍得叫她疼。
“谢…谢无陵……”沈玉娇指尖蜷缩着,嗓音都紧张地发哑。
“娇娇,你难道忘了么?我们在土地公面前敬过香火的,天地神明都能为我们作证,你我是结发夫妻。”
谢无陵牢牢覆着她的手,黑眸灼灼望着她:“除非你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的心里只有那个裴瑕,从未有过我。”
迎着男人深邃又滚烫的眼眸,沈玉娇如同被烈日灼烧般,眸光飞快闪烁着,她本能地避开:“我……”
还没开口,掌心忽的被亲了下。
沈玉娇愕然抬头,便见面前的男人眼尾上挑,噙着笑意,很是得意:“你不敢看我的眼睛。我就知
道(),你心里有我的!
沈玉娇回过神(),双颊发烫:“我才没有!”
她羞恼辩驳,自己反倒忘了克制嗓音。
等意识到不对,屋外响起冬絮的询问:“娘子,你在唤奴婢么?”
沈玉娇眉心一跳,忙道:“没有,我刚才……做噩梦了。”
“可需奴婢给您拿一份安神茶?”